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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之远[重生](107)

作者: 我怀 阅读记录

金陵城里道士也点花魁的笑话慢慢远去,无人提起。

衣轻飏暗自懊恼那夜是否太过冲动,又想起了那夜他曾说过的话。

“因为您答应过我的,一定会再来看我,所以我一直在这艘船上等啊等,要是道长您这次不来见我,我也还会一直等下去的。因为我答应过您啊。”

他皱了皱眉说:“我何时让你……”

是了,他何时说过一定会再来。悔恨,懊恼之外,又渐渐生出些不明所以的失望。

对对方的失望,抑或是对自己的失望。

时间流逝得很快,衣轻飏敏锐察觉,前世的情绪已开始逐渐影响他本人。身体由此渐渐不受本人操控,尽管意识仍旧清醒,但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寄居在另一个人的身体之上,看他日日在画舫重复着千篇一律的生活。

这位阿一居然不喜欢打马吊——这就很不合理。衣轻飏曾买回来的那副马吊很快被冷落在了橱柜里。那卷空白的画纸倒是一直留在案上。

他听见自己偶尔与浣花聊天,说:“我总是觉得每到入夜身体便很疲倦。陪那些客人们聊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往往昏昏入睡。清早醒来,客人们不见,我也记不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倒像是真的只睡了一觉一般。”

浣花便劝慰他放宽心:“不记得不是更好吗?”

越看,衣轻飏越知道这位阿一是他,也不是他。

或者说,他是未长大的他,一朵真真可怜的小白花。总让衣轻飏不由忆起小时候的自己。

生逢乱世,也不知他是怎么长的,性情居然还和小孩儿一般。也许是因从小在画舫女子堆中长大,生长环境倒还算单纯的缘故?

也怪不得小白花不爱打马吊了。衣轻飏为马吊兄叫屈。

作者有话说:

无论前世今生,攻受身心都是双洁的,大师兄不会让任何人碰阿一的啦(哦-这该死的独占欲(bushi;

马吊兄:多谢衣兄替我正名。人们爱我又恨我,我可真是磨人的小妖精呀(叹气jpg.

第41章 美人图|九

——

寄居这具身体里, 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心境变化。

由一开始的翘首以盼,日日问浣花「今夜那位道长会来吗」, 到后面懊恼, 后悔,再自我厌弃,自行失望。

说到底, 人并没给你希望, 失望不该说是自行且擅作主张的吗?

可过几个月,这位阿一忽然又爱上坐在镜前打扮。衣轻飏还纳闷他是知道冷落已久的马吊兄的好了呢, 还是一夜间看开了。

却听他对浣花雀跃地说:

“浣花姐姐, 我昨夜梦见那位道长的背影了!他这几天一定会来见我,这一定是上天降给我的预示!”

衣轻飏听他这么说, 也睁了睁百无聊赖的眼。

会来吗?尽管知梦之荒唐,他仍随前世的他如此想。

可往往人之希望并不能被简单实现。希望的明天不一定是希望,可能是更深的失望。

有了这层希望,反倒衬得失望愈发可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对象甚至一无所知,只有你在这儿擅自希望又擅自失望。

如此这般, 重复希望而后失望的循环,陪这位小白花兄在画舫里度过了日日夜夜。

衣轻飏闭眼打了许久瞌睡。有一天睁开眼, 发现花娘居然老得走不动道了。她用半生积蓄从同宗里认养了个儿子, 要卖出画舫, 回乡下养老。

小白花兄善心发作,顾念画舫上从此无生计的姐姐妹妹们, 便用自己的积蓄出钱买了画舫, 做了这艘船的新主人。

衣轻飏还在想, 这是过去多久了, 怎么花娘已老成这副模样?

便见小白花兄回房, 拿出已冷落许久的铜镜,镜面照出衣轻飏熟悉又嫌恶的那副皮囊——

眉心红痣依旧,容颜同样极盛,一眼仍会引旁人惊艳。黑发间却已冒出些许白发,小白花兄面无表情,一点点地对镜寻出那些白发,而后将它们狠狠揪掉。

那副仇恨厌恶的神情,倒让衣轻飏对小白花兄有些陌生了。

怎么说呢,这小鬼越老,反而越像现在的自己了。单指性格与神情上。衣轻飏前后两辈子,因修道的缘故,从未如此老过。

画舫上那些容颜老了的姑娘,或是被还活着的家人接走,或是找了个栈口干活勤快的船夫、纤夫,随他们坐小船摇摇晃晃,离开这艘度过小半生的大船。

浣花也老了,打算寻个安定的生活。小白花兄再舍不得她,也只能认认真真替她选个老实靠得住的夫婿,在栈口送她离去。

那时阿一和她都不再谈年轻时做过的梦了,也不再谈那位道长。衣轻飏以为以小白花兄的性格,该哭上一场,却见他只是面无表情,默默注视浣花的男人摇起小船的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