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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密室(43)

淳于扬突然问:“你接过吻没有?”

唐缈低头,扑扇了几秒钟睫毛,坦白,“有过。”

“什么时候?”

唐缈扭过脸,耳侧有些发烧:“不关你的事,别问。”

“什么感觉?”

“……湿的。”

淳于扬嗤一声笑出来,骂道:“笨蛋。”

唐缈反唇相讥:“怎么,你跟人亲嘴儿是干的?”

淳于扬说:“我没和人接过吻,因为恶心。”

“嘿嘿。”唐缈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忽然起了邪念,抓住淳于扬的衣领踮起脚尖迅速亲了他一口,当然只是亲脸,而且蜻蜓点水。

他自我化解地笑道,“看,湿的。”

……

淳于扬大概放空了有两千年那么久。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就是从这个似吻非吻的举动开始死心塌地给落榜生当打手的。他这个人比较传统,人家碰他一下,他碰人家一辈子,说到做到!

总之唐缈没头没脑地亲了淳于扬一口,而后者的意识被击出了躯壳,游离在虚空的虚空的虚空的虚空……之外。

“……”

唐缈想:完了,闯祸了,把他恶心傻了……

他默默地从淳于扬胳膊底下钻出来,尽量轻手轻脚、不动声色、小心翼翼地往院门方向挪去,一路考虑该怎么给这洁净的人儿办后事,因为他估计很快会被外来细菌杀死。

差不多要挪出小院了,淳于扬在身后喝道:“回来!”

唐缈哆嗦了一下,回头。

淳于扬阴沉地问:“落榜生,你上次是跟谁接的吻?”

“都说了不关你的事。”唐缈反问,“难不成你还操心我的细菌去哪儿了?”

淳于扬瞪了他半晌,突然烦躁起来:“快走快走,免得我把你钉在水缸上!”

唐缈心想你刚才就已经把我钉在水缸上了,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然而跑出去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情没有问,于是又折回,倚着院门探头问:“喂,淳于扬,你有没有偷姥姥的钥匙啊?”

淳于扬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吼道:“没有!”

唐缈仗着站得远,又仗着身上有细菌,不依不饶:“那你是不是皇军派来的啊?”

“当然不是,你战争片看多了!”淳于扬怒道,“落榜生,你快给我滚蛋,今晚别再让我看见你!”

唐缈说:“嘿嘿,我是落榜生没错,你又是哪座庙的,也敢讽刺我?”

淳于扬说:“我是南京太学数学系的。”

唐缈问:“真的?”

“真的。”

“骗人,为什么是数学系?”

淳于扬说:“一切科学是以数学为奠基,所以我考上了数学系。”

唐缈不置可否。

淳于扬又说:“自孙氏东吴永安元年吴景帝孙休诏立南京太学始,于清光绪二十八年即1902年筹办的三江师范学堂,后民国建立‘国立中央大学’,解放后改名‘南京太学’,校史我还熟吧?”

“可我不熟啊。”唐缈说,虽说那学校就在他们家附近。

当年大学还没扩招,全国每年能够迈入大学校门的不过几十万人。按淳于扬的年纪算,若他已经大学毕业,说明他大约是1981或者1982年入校,而1979到1982年这三年间,每年大学新生全国加起来才二十七八万人,分摊到各所大学只有几百几十,甚至十几个人,真正天之骄子。

“南京太学好哇,那我们是半个老乡啊!”唐缈说。

淳于扬低下他俊美的头,无力摆手:“谁跟你是老乡,你快走吧!”

唐缈偏不走,还凑到跟前撩了他一眼,那一眼真是含嗔带怨(虽然他百分之百不是故意的),看得淳于扬无端心里一跳,暗说这小白脸真不简单,明年无论如何要帮他复习考大学,不能听之由之,放任其流向社会!

唐缈说:“哎,听说你们大学生都喜欢看《朦胧诗选》,我们也喜欢。我最喜欢第一首诗,就是北岛的那首,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淳于扬截口说:“我不读现代诗。”

唐缈决定再死缠烂打一下:“高材生,既然你不是汉奸,那你们家祖上是不是出过汉奸啊?”

淳于扬眉头一皱,旋即扑了过来,唐缈矮身就跑,连声喊:“我走了!我走了!”

淳于扬抓住他的后衣领,不知采用什么手法,一拽一捏一拧就把他按在地下,用单只膝盖压住。

“唐缈,”淳于扬咬着牙说,“我知道你信任姥姥,她是尊长,我不该背后议论,但世上手表何其多呢,戴表的人更是数不过来,她既然说看见过一块类似的手表,那一定是几十年前的事,天长日久她也许记错了!”

唐缈右脸擦着地,两只手虽然在身侧但撑不起来,只是挣扎。

淳于扬弯下身子在他耳边说:“希望你不要再错上加错,妄自揣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家里虽然贫寒,但不卑贱,也是立德立身256文学。说我家出过汉奸,那不但是对我,更是对已逝先人的侮辱,你如果再敢多说一句,我可能会把你的肋骨打断!”

他松开膝盖,唐缈跳起来,忿忿地擦着脸上的湿泥。

“你快走吧,等我找到了密道就去喊你。”淳于扬声音又变柔了。

“去你妈的!”唐缈气坏了,“你往后别想在我这里再拿一粒解药!”

“我不需要解药,我没有中蛊。”

“呸!”唐缈转身便走,为了发泄怒气,他还在院外廊柱上踹了两下。

淳于扬听见了,在墙那头凉凉地说:“别折磨你的脚,伤口还没好呢。万一以后不能走路了,你当坐轮椅舒服么?”

唐缈发狠似的想:老子要是瘸了,天天骑你脖子上,给你带上辔头嚼子,说走就走,指东不许往西!

“说两句怎么了,又不掉块肉!”他小声咒骂,“激动什么?你他妈还偷钥匙呢!”

淳于扬又说:“回去厨房躺着,一会儿我去给你上药。”

唐缈发现自己的右边额头居然被一小块碎石蹭破了,刺痛不已,还黏黏糊糊地流了几滴血,因此更加恼火,心说:谁稀罕么?一看你心里就有鬼!

落榜生不代表就是傻子,他能察觉淳于扬在“祖上有没有汉奸”这个问题上绝对反应过度了,用一个词形容就是“欲盖弥彰”。

很好解释:日军1945年便投降,如今是1985年,中日邦交正常化是1972年,距今都已经十三年了。

这漫长的几十年当中,抗日战争时期的汉奸、叛徒、卖国贼、间谍、特务等等都早已清算完毕,早已是过去式。如今的所谓“汉奸”只存在于电影里,丑角似的统一梳着油光光的分头,敞开穿着褂子,扎着裤口,斜挎一把驳壳枪,跟着太君的屁股后面转。

骂谁一句“汉奸”,对方会回骂几句下流话,但不可能像淳于扬那样,从心底里当了真。

所以姥姥一定没记错,就算淳于扬本人没问题,他的手表一定来历出奇,他祖上一定有人为日本人做过事!

姥姥啊姥姥,你真是厉害,洞若观火,明察秋毫!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你得抓紧时间打败那什么“反噬”重新站起来,因为你才是主心骨啊!

你在信里说很快,真的很快吗?

第37章 突变之一

姥姥写给唐缈的信

(这段文字应该是后来添上的, 因此笔迹更为潦草,语气也愈发严厉。姥姥写这段时,淳于扬已经来到唐家, 在字里行间也能看出)

续上:

……

唐缈, 我极怀疑那三人, 你千万小心!

司徒湖山并非其本人, 他与那人在样貌上有三分相似,对过去的事情也说得头头是道, 但他不是“司徒湖山”, 因那人在1966年已经过世。

周干部, 我摸不清其来路,记住来者不善。

淳于扬藏有一块手表, 如果我没看错, 那块表的前主人在民族存亡之际曾经为日本人做事, 造成极大恶果,所以你对淳于扬要格外提防,一点不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