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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433)+番外

说到这里,刘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吾往后但凡动问一句五军营换防之事,便等于告诉联调司,小马庄一事是吾做的。你们这是要害死吾么?”

“哗啦”一声,窗外的东风忽然大了起来,一角锦帘翻卷开来,恰恰卷住了案上的白玉蟾镇纸,又扫过了青东瓷圆壶水注。

“哗啷”数声,镇纸与水注皆被锦帘卷落在了地上,碎了一地的玉渣,水注里的水也溅了出来,沾湿了杜冲二人的袍角。

那一刻,刘章真的很希望,这两样东西是他亲手砸在地上的。

至少,那样还能叫他心里痛快两分。

可是他不能。

他不能喜怒形于色,不能御下过严或过宽。他从小接受的教导皆是教他如何举重若轻,如何不动声色。

有的时候,他会很羡慕他的弟弟刘竞。

至少在有些事情上,刘竞可以肆意而为。而他呢,他是嫡长子,又是当朝太子,他的一举一动不知有多少人盯着。

刘章长长地吸了口气。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又有些了起伏,变得温和而平静:“此事虽未成,却好在未露首尾。”说到这里他终于站了起来,上前去扶地上的两个人:“两位先生请起。此事错不在先生,而在于吾。先生万勿自责。”

方预和杜冲皆是一动不动。

那瓷壶落地之后磕去了壶嘴,却仍是骨碌碌地向前滚去,滚过了大块青砖铺就的地面,直滚到梁柱前方才停了下来。

杜冲跪伏在地上,耳听那瓷壶滚落的声音,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他一直在想,这件事是怎么败露的?

他已经安排得极为妥当了,甚至还叫阿贵从云南元江弄来了几件死于疟症之人穿过的衣服。

既说是发了疫症,则要将事情周全过来才算完美。按照他的原计划,待疫症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阿贵便会将这些衣物悄悄放在军营里。当时挑的便是与他们东宫不大对付的西营把总吴彪。

只要西营的官兵染了疫症,此事便是真的了,朱医正推断无误,都城必定会封起来。而若天幸吴彪死了,他们东宫便可一石三鸟,既知晓了换防情况,亦可在西营那里安插下人手,再顺手把阿贵往上一呈,拉刘竞背黑锅。

这是多么完美的计策,却不知是何处出了差错,还没施展开来便告结束。

杜冲一面听着刘章温和地劝慰他们的话语,一面又回想起了秘报上的内容:

孟渊突袭,朱钦、阿贵亡,药箱被带走,孟渊身边有一女子两度出声示警。

这个神秘女子到底是谁呢?

杜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462章

天将擦黑的时候,傅珺便已经睡下了。

今天上午折腾了这一趟,她觉得万分疲惫。总归她今天也一直说是身体不适,因此在从田庄回来后,傅珺匆匆换过装束,只出来应付了一顿午宴,便回房休息。

此时天色向晚,困意袭卷而来,傅珺下午睡得不大好,这时候自是撑不住了,便在青芜与绿萍的服侍下早早安歇了下来。

躺在温软的/床/上,傅珺正自神思幽幽,忽然听见窗屉子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她立刻睁开了眼睛。

四下里一片安静,青芜睡在槅扇外头,呼吸声十分均匀。

傅珺悄悄地掀起绡帐,踩着绣花软底鞋移步至了窗前。

窗屉子悄无声息地被人拉开了,然而,外头并没有人,只有一片模糊的景物。

傅珺推开窗屉子,探身向外看了看。

好像时辰还不算太晚,天光尚亮,窗外隐约可见一小片翠绿的修竹,竹林边一带粉墙。她极目看去,恍惚瞧见墙头上露出了一角青色的袍袖,像是孟渊穿着的衣裳。

傅珺心下狐疑,不明白孟渊这时候跑来找自己何事。她抬脚跨上窗台,尽量不出声地翻出了窗外。

然而,她的脚刚一落地,周遭的景物忽然变了。

傅珺环顾四周,翠竹不见了,粉墙也不见了,她已经置身于一处空房间,低矮的屋顶压在头上,房间的四角放着大冰块。丝丝白烟自冰块上升起,地上躺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是田庄的地窖。

傅珺完全不明白她是如何到得这里。

她转向身后,一道石阶延伸向上,出口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大半个身子皆隐在暗处,只露出了脚上的一双鞋。

那不是孟渊的玄色云纹靴,亦不是吴钩他们的薄底快靴,而是一双翠绿色绣宝相花的女式绣花鞋。

傅珺觉得,她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双鞋。

她不由自主地踏上了石阶,想要看清那个女人的长相。

可是,那阶梯很长。长得像是没有尽头。傅珺向上走了许久。那双绣花鞋仍旧伫立在出口处,与她隔着十来级的台阶。

傅珺干脆停下了脚步。

她知道自己走不过去了,于是便探出手来,想要去捉住那个穿绣花鞋的女人。

可是。那女人一下子不见了。

傅珺扑了个空。一头栽倒在了台阶上。

当身体前倾的那个瞬间。她以为她会扑倒在冰冷坚硬的石阶上。

然而却并没有。

她栽倒在了一片松软的土地上,那地上还丛生着新出芽的小草,春风携来淡淡的花香。拂在身上直叫人绵软无力。

傅珺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环顾四周。

她已经出了土坯房,来到了田庄之中。外头的天色仍是不明不暗,光线模糊。她站在田庄中唯一的土路上,远处的田地里有好些劳作的农人,还有些妇人抬着吃食正走在田埂上。所有人的表情与动作都像被放大了数倍,夸张而呆板。

然而,一点声音都没有。

四周寂静如死,傅珺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呼息声。

那个穿绣花鞋的女人,不见了。

田埂之上来来回回走过无数农妇,她们黑红的脸庞、健壮的身形,都与傅珺心底里那个穿绣花鞋的女人不符。

傅珺在土路上奔跑起来。

她很着急,她一定要找到这个穿绣花鞋的女人,这个人对她很重要、很重要!

傅珺拼命地跑着,然而此时,眼前的场景蓦地又变了。

远处的田地忽然全部倒翻了过来,直直地扑向傅珺头顶,一个模糊的女人背影便在这田地的中央。

就是她!

傅珺心下大喜。

就是这个女人,这就是她要找的人。

大片的黑色土地泥浆翻滚,低声咆哮着扑向了傅珺。她并没有躲,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土地中央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嵌在黑色的泥浆中,满身泥泞,面目如同隐在雾中,唯有一双眼睛是赤红色的。一点点地向着傅珺逼近,直到贴近她的面颊。

便在那个瞬间,那双眼睛蓦地爆裂开来,强烈的气流迫得傅珺身子直晃,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人说话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很细很弱,似是隔了很远,而一双枯瘦的手却在这时突然从气流中伸了出来,扼住了傅珺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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