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绣楼记(106)

作者: 姜汁蛋糕 阅读记录

再看六国饭店,也是极为热闹,能容纳几百人的跳舞厅此时全部装饰成了礼厅的样子,正北面的墙上交叉挂着两面“五族共和”的国旗。堂上摆着长长的礼案,上面摆着结婚证书,印盒,手花等,两边排开,陈列着亲友送来的礼品。

舜卿和曼云一进来,现在休息室休息了,到了时间便出来,在众人的见证下盖了印,由证婚人致了颂词。接着便是主婚人,因为伯荪不敢僭越,便请着篆钦致辞。篆钦是做过外交的人,演说很是了得,引着观众一阵阵的掌声。演说一结束,便由篆钦倡导着开始摄像留念,又是一阵忙碌。

之后由俄国乐师指挥着,开始演奏文明结婚曲,奏了两首曲子,便开始奏舞曲。两边摆着长桌,上面放着葡萄酒,汽水,各式的冷菜热菜,众人捧着高脚酒杯,穿梭着交谈。一些年轻爱热闹的,正聚在舞厅跳舞,过了好一阵,曼云换了件水红绣花的旗袍,和舜卿下了舞池,跳了一支曲子。众人都给他们腾出地方,待一曲结束,都围着鼓掌。跳罢了舞,舜卿便拉着曼云进了休息室。曼云穿的衣服并不算厚,还是觉得周身发热,脸上发红。

舜卿抓着曼云的手笑道:“我们竟是真的结为夫妻了吗?”

曼云知道他多少有些不敢相信,就是自己,也觉得人生在世,沧海桑田,不能预料的。便笑道:“你又贫嘴,我们费着这么大的周张,还能是为着什么呢?”

舜卿只不说话,抓着曼云的手放在脸上。这时就听见有人说道:“不得了了,这还没有入洞房,就这般亲热了!”

曼云一抬头,竟是曼珺带着一队人马,闹哄哄地过来。佩卿作为女傧相,应该从中转圜的,但是她心疼自己哥哥为着曼云受了太多波折,因此也想恶作剧一番,叫曼云也为难一下。慧珍倒是想帮忙,只是这些人里,她只于何家的人相熟,那边的人也不认识几个,不好意思多说话。

舜卿笑道:“二小姐真是最爱玩闹的,此时更少不得你。”

曼珺笑着说道:“你们郎情妾意,我们却没什么乐子了!”众人嚷嚷着要曼云做恋爱报告,曼云少不得站起身,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得很,我这个人笨嘴拙舌,最不会演说了,要我说岂不是要闹笑话?”

曼珺本事为了寻乐子来的,见曼云为难,自然也要摆出娘家姐姐的样子来,说道:“是呀,我们三小姐是个腼腆的人,在学校也不常演说。今天是文明婚礼,自然不好做这个的,难道你们做过吗?”

众人一听,也觉得过意不去,这件事便作罢。曼珺算是替曼云挡了一剑,很是得意,直冲曼云眨眼睛。曼云心里一热,汪太太的事情,只怕她并不知道,她对待自己,总是单纯的一片热心,因此也握了握曼珺的手心。

过了一会儿,舜卿出去招待宾客,他遇见以往的女性朋友,无论是他这一边,还是女方这一边,都有些刻意地疏远。幼春在旁边看着真切,笑道:“当初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你叫女朋友最有效率,如今你一结婚,好多人只好疏远你,倒叫我们占了上风,你心里可后悔吗?”

舜卿一脸不以为然,说道:“这又怎么了呢?我光明正大跟人交往,不过是为了避嫌,不敢太过亲密。友情还是那友情,我后悔什么呢?”

幼春笑道:“也是,你有个貌若天仙的太太,自然不稀罕外面的野花了。”

舜卿笑起来,自去和一众宾客周旋。

到了夜半时分,宾客渐渐散去,新人以及新人的亲属都坐着汽车回何公馆,倒浩浩荡荡开了一路。到了何公馆,关起门来,众人都要形式上的一一见面。由舜卿介绍,每介绍一个人,曼云便鞠一躬,问一声好。最后,何太太说道:“连着忙碌了这些日子,总算是一切都妥帖了。西楼安了戏堂,还请大家移步看戏去吧!”

众人自然不敢拒绝,由篆钦夫妇领着去了东楼,可是何家的其他亲友,正是年轻的,不肯放过闹新房的事情。不过闹新房的事情,当事人越是羞涩,闹的人越是厉害,唯有像曼云舜卿一般,大大方方招待起来,众人倒不敢造次了。曼云笑着说道:“大家累了一天了,请里面坐坐。”

女主人大方地说了出来,众人又都觉得不好意思:人家的新房,你去凑什么热闹?等到了新房门口,更加不敢进去,原来舜卿知道曼云喜欢鲜花,这新房是摆满了各式鲜花,不是新人,迈进去也成了罪过。

这时,何太太带着梦卿来给舜卿曼云解围,说道:“你们不去吃喜酒,不去看大戏,在这里挤着做什么?快与我一起去,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呢!”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扫佩卿,佩卿不敢再闹,也笑着说道:“可是呢,若是不听戏,白参加一次婚礼,多没趣!”说着,手里揽着两个女朋友,一溜烟走了。众人见何太太发了话,不敢再多待,一个个只暧昧的看着舜卿和曼云,恋恋不舍地散了。

一时间,东楼变得很是清静,舜卿拉着曼云,说道:“这下真的就剩咱们两个了。”说着,就打横将曼云抱起来,一进新房,原是一个套间,由客厅进去,卧室里是各色鲜花,一股股清香直往面上扑。

舜卿将曼云放在床上,曼云只觉得周身像躺在云层里一般,曼云又坐了起来。舜卿道:“怎么,你不睡吗?”

曼云一听,先红了脸,说道:“这夜还长,为什么这么早睡呢?”

舜卿见她低垂着头,只觉得分外可爱,又知道她并不是表面那样贤良,偶尔也要闹一些小心思,便笑道:“难道你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春宵苦短,难道你要这么坐着过去吗?”

曼云听见他倒是换回了轻佻的样子,笑道:“你又和我卖弄文采了,你知不知道有句诗,说‘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难道我不算红妆,你不该点着烛火看一看我吗?”

他们两个人说话毫不忌讳,倒叫外面的人开了眼界。原来几个最爱闹的人,没有闹成洞房,很是觉得无趣,因此又返回来,躲在隔壁房间的阳台偷听。因为舜卿和曼云失了戒心,说话也不晓得压低声音。那离得最近的毕建波听见舜卿说什么“春宵一刻,春宵苦短”的话,已经笑得不可抑。又听见曼云说自己是红妆,要舜卿端着烛火看,更是意外,笑痛了肚子。

后面的人听不清楚到底说了什么话,只着急地捅他。他还想听后面的话,也不理会,只打着捅他的手,结果经拍出声响,吓了曼云一跳。曼云顿时低声说道:“有人!”

舜卿说道:“母亲把他们领走了,怎么还有人呢?”

曼云说道:“就是有人,我听到声音了。”

曼云一面说,一面又有些害怕,自己刚才的话要是叫人听见,必然要传出去,那是多么难为情呢!

舜卿便高声说道:“你们这群人,何必这么偷偷摸摸的呢?”说罢,就听见外面一阵唏嘘,不能再偷听,总觉得惋惜。极卿在西楼见那几个最能闹的突然不见了,知道必然要回来偷听,便回来,见他们垂头丧气地从新房旁边的门走出来,便笑说道:“你们闹得也太厉害了些,这眼看就要天亮了,好好的春宵,就被你们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