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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客匆匆(18)

“这位小姐跟我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女孩子,拿了衣服,在一边等沈安若。沈安若诧异地回头看一眼,却见程少臣已斜倚在一把木椅上,看也不看她,那个怪人正帮他点烟,自己嘴里也含了一支。

化妆间里算是极正常的,还有两名女孩子,这下沈安若终于真正松口气,细看一眼被程少臣挑出的那件衣服,觉得来气了。那是一件旗袍,白底的暗光软缎,却洇着大片水墨画般的七彩颜色。她忆起自己某日喝多了曾多事地告诉他自己差点被取名叫“霓虹”的糗事,他的记忆力竟然这么好,随时不忘奚落别人一下,沈安若咬牙切齿。“我可以换一件衣服吗?我穿不惯旗袍。”

“沈小姐的气质古典优雅,最适合旗袍,而且,我已经把标签剪掉了。”服务小姐轻声说。

那男扮女装的怪人已经踱进来,捏着她的下巴瞅了半天:“底子还可以,有可塑性。”他恢复成正常的声线,十分清朗好听。又扯散她的头发,随便梳几把,上下下下将她打量一番,“挺镇定,见到我没叫也没笑,内修也不错。嗯,基本及格。”

他们没费大多工夫就把沈安若弄成古典淑女的样子,发髻优雅,身段窈窕。出来时程少臣多看她几眼:“看,这样才像你。”他的酒窝忽闪了一下,看起来倒没笑,又回头看那造型诡异的造型师,“阿巧,是不是少点东西。”

“那边。”

程少臣拉了她过去,一长排钢化玻璃柜被打开,黑色的丝绒上躺着一件件古雅的首饰,钻石、翡翠、红蓝宝石……在隐藏式射灯投映下闪着奇幻光彩。

沈安若觉得神思恍惚,他们仿佛在翻拍一部剧情老掉牙的电影,每一帧画面都似曾相识,而如今她从银幕外被丢进了场景中,旁边镁光灯闪亮,观众也多,于是她只好硬着头头一起演下去,导演未喊“CUT”前不能擅自退场。

“你喜欢哪一样?”程少臣的声音恍恍惚惚地传过来。

“都不喜欢。”沈安若觉得自己有点像挑衅,但是底气并不足。

“那就这只手镯吧。”程少臣将她从头到脚掠过一眼,转头对名曰“阿巧”的造型师说。

“咳,眼力不错。”

那是一只通体碧绿的手镯,程少臣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帮她套上去,竟然恰恰好,衬得她手腕与手指几乎白到透明。“这个比较配你今天的样子。”顺手掏了卡递给站在一边的女服务生。

沈安若抿紧了唇不再讲话,免得弄得场面过于尴尬。程少臣如没事人一般,签了单收好卡,还替她接过换下的已被装好袋的衣服,拉着她离去。

沈安若在车上一直默不做声,程少臣先打破沉默,他轻笑:“你看,这样包装一下,过一会儿卖你的时候就可以出个高价了。”

“你确定你是准备卖我这个人?好像已经有规定,商品包装成本不得高于商品本身价值的15%。”沈安若冷冷地说,可她的声音怎么听都轻轻柔柔,很没有气势。

“原来你对自己估价这么低。”见程少臣笑得惬意,她决定还是闭嘴为好,因为好像无论她说什么最终都会娱乐到他,那可不是她乐见的事。

宴会地灯火辉煌,香衣云鬓,流光璀璨的水晶灯下,娉婷婀娜的身影款款而过,处处笑语嫣然。男士们西装革履,女子们霓裳艳影,皆是年轻美丽。

倒真像个大妓院。沈安若记得程少臣之前的笑话,又跟阿巧说“李老鸨”,明了几分,多么奢侈豪华的大型相亲游戏,她像刘姥姥一般第一回进了有钱人们的大观园大开眼界。

“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上流社会?”总不说话也挺闷的,挂在程少臣臂弯里的沈安若悄声问。

程少臣嗤地笑一声:“哪来的什么上流社会?有钱人里三分之一的暴发户,二分之一的官家子弟。”

“你真厚道,总算还保留了六分之一。你算哪一类?”

“我?我跟你一样,受资本家欺压奴役的无产阶级兄弟呗。”

沈安若也开始嗤笑:“你还无产阶级?你就是混在劳动人民内部的无间分子。”

他们边走边斗嘴,已经到了宴会主人的面前。那是位气质雍容的中年美妇,绾着高贵发髻,全身珠翠环绕。李妖婆,沈安若又记起程少臣的话,在心底暗笑。

“少臣啊,小坏蛋,你总算来了。”妖婆贵妇十分热情,张开双臂拥抱他。

“李阿姨,您越来越年轻貌美。”

“啊,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坏孩子,呵呵呵……”李姐姐笑得满意极了,“咦,这个小美丽是谁啊。”

“我朋友。”程少臣口气平淡,却拉近沈安若,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腰间。

“哎呀,臭小子,你之前跟我说有女伴,我还以为你又找个妖精来应付我,原来还真的有啊?”她抓了安若的手又捏又摸,“赵家小姐今晚可要失望了,哎,无妨无妨,周家小三今天来了。不行,我得告诉你妈去,前些天还给我打电话嘱咐我帮你看着点……”

“李阿姨,我饿了,先去吃点东西,您忙。”程少臣不由分说地拖着沈安若离开这个聒噪的是非地。

沈安若皮笑肉不笑地看他:“原来你是请我来帮你演戏的,怎么啦,赵家小姐不够聪明美丽温柔吗?”

“比你聪明美丽温柔十倍。唯一缺点就是太优秀了,我消受不起。”

“……”她记得今天自己好像已经犯了好几回类似的错误了。

宴会的确无聊,程少臣不知去了哪里,还好自助食品口味极佳,她满场谁也不认识,决定躲在角落里先塞饱肚子再说,其间偶尔有人过来搭讪,她都轻松打发掉。不多久,音乐响起,有人携手进了舞池,渐渐地越来越多。沈安若抬头寻了一下,二楼有一支小型交响乐队在现场伴奏,贵族作派。

她渐渐想起这位李夫人是谁,本城知名的交际大腕,慈善大师,据说钱多到花不完,平生最大的爱好是烧钱与牵红线,每年赞助无数“交友会”,各种规模,通常只要打着做月老的旗号,很容易便能拿到她的钱。沈安若一向坐井观天,从没想到,即使是交友会,也有巨大的等级差别,比如眼前这满场的富丽奢华。

那些男男女女们最初还一本正经地维持着礼节,当灯光渐暗便暧暧昧昧地纠缠到了一起,音乐也变得极致的缠绵悱恻。沈安若拿一杯果酒,小心躲过几位邀舞者,将自己隐在无人的角落,漫不经心地看这满场相拥的身影,他们或者萍水相逢,或者青梅竹马,或者本来相识而不熟识,此刻在暗淡灯光下,都化作朦朦胧胧的剪影无法辨别,谁是谁的开胃酒和调味料,谁又是谁故事里的主角,谁在乎?

“原来你在这里。”离她耳畔很近的地方突然有人声,沈安若一惊便险些被酒呛到。

“你故意吓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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