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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红颜堪夸(402)+番外

母亲弹琴时,父皇总是静静的听,听过之后静坐很久,面容复杂。有一次我远远地看见母亲似乎对他说了什么,父皇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失态。然后怜清宫响起了母亲的笑,那笑声久久不散,笑声中深深的哀伤刺痛了我的心。

那时候我还太小,还不懂事,不明白父皇和母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跑去问夏嬷嬷,可她只是流着泪告诉我,母亲本不是这样的,她说母亲本是个爽朗率性的女子,她说母亲以前喜欢穿红衣,也曾笑若骄阳,最后她还说要我原谅母亲,她就那么一直重复着那话,抱着我拍着我的背。直到我睡熟耳边还久久回荡着那话,声声不绝。

“四殿下,你一定要原谅小姐啊……”

我那时候确实还太小,不知道父皇和母亲为什么不喜欢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得到他们的喜爱,我只能远远的遥望我的母亲,一次次追随着父皇,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怜清宫。我不知道我那时候的眼神是不是充满了祈求,但是我知道当时我的眼中定是写满了儒慕,我是那么渴望父母的爱。

要是换了七八岁的我,可能就不会那般懦弱了吧,换做是八岁的我,定对冲上去问个清楚明白,问问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问问要如何方能得到他们的重视。可是那时候的我只有四岁,只会遥望而不懂争取。而八岁时候,当我已经学会了争夺,却再也不在乎这些所谓的父母之爱了,也再没有任何兴趣去询问这些。

所有的变故都发生在我四岁的那个冬日,我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雪,那雪飘飘荡荡地覆盖了整个怜清宫。那天我很高兴,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在外面玩了一整天。临近傍晚时父皇来了,他好像很高兴。那天我也被带到了他们面前,我给父皇跪下行礼,他高兴地亲自起身扶起了我,还让我坐在离他最近的席座上。

父皇指着我面前的酒杯说那日是母亲的生辰,要我为母亲祝寿。言语和蔼,表情慈祥,似有安抚之意,我抬头去看母亲,只见她的嘴边竟是隐有笑意。我很开心,觉得一切都在梦中,梦中有的是父亲母亲都在身边,其乐融融就是这般的场景。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是没有喝过酒的,那一杯下肚,只觉得那酒辣得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喉咙就似着了火一般,不住地咳着,可心里却是极甜。

父皇也哈哈大笑,我还记得他当时的话语,他笑着跟母亲所:“烬儿不愧是我归海印的儿子,有为父之风。”

他的笑那么爽朗,那时候父皇的表情那般的祥和。我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暖暖地。

后来我看见母亲笑了,她看着我的眼中尽是宠爱,浓浓地让我迷醉其中,后来隐约看见母亲笑着举起来酒杯,再后来似乎是听到了尖锐的笑声,似乎还夹杂着父皇的咆哮声,之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再次清醒,已经是一个月之后。怜清宫里什么都变了,那一夜母亲在酒中淬了毒,她自己不想再活在这世上,还想要父皇死,想要我死!母亲死了,父皇守着她的尸体呆在那殿中三日未曾出来,三日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三日后下旨葬清妃入皇陵,自此父皇再不踏入怜清宫一步。

而我昏迷一月,父皇竟一次也没来看过,只是派了最好的御医日夜守护,听说下令若我死了,那御医就以谋逆罪论处。自此以后我被禁足怜清宫,失去了冷漠的母亲,和本就对自己不甚亲厚的父皇,每日仅有夏嬷嬷为伴。那个大学冬日似乎是一场梦,离得远了却有冰洁心间,如胸藏利剑,时时隐痛。

我开始沉默,也在这静默中一日日地成长,让自己的心变硬变强。

我不再在乎母亲昔日为何灌亲子以剧毒,也不再在意父皇的冷漠放任。我告诉自己,我再也不要这些动摇我的心智,我的心以后要能容纳天地!我要做海天的英雄!

六岁那年我指天为誓,即使全天下都放弃了我,我!归海莫烬!总有一天也要傲然立于人上!纵使命运也戏弄与我,总有一天我要还它以颜色!我归海莫烬不信天地,不信命运!

民靡有黎,具祸以烬?哼,总有一天我要让全海天的人以我为英豪,我要让全天下的人享我之福禄!我要傲立世间、指天骂地!

父皇虽然下旨将我禁足,却似乎并没有完全遗忘我。

海天的皇子自五岁起就要到尚书宫从学,直至十五岁志学之年才算学毕,不用再日日前往尚书宫。我虽然被禁足,但父皇却请了当时齐鲁名士的路子晏做我老师,父皇还亲笔题写了“立身以至诚为本,读书以明理为先”的楹联着人带到了怜清宫,悬挂于习堂之上。

时隔一年已是事过境迁,我并不像一年前那般欣喜若狂,平静地接受了父皇的安排,却对那路子晏恭敬异常。我对路先生行了跪拜礼,每日先生前来必亲煮茶水奉上,那路先生也倾心教导我。

路先生也确实当得上名士称号,他懂得很多,我也学得很是刻苦,每日都觉得满足充实。因为我知道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六岁时,我向父皇要了一个教导骑射功夫的师傅,每日苦练武艺,近乎疯狂,我向往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我一刻都不曾忘记立誓要做英雄!而那时候我对英雄的理解就是三尺长剑提在手,白发一样杀强贼。

我让人拔光了怜清宫的奇花异草,全部种上了小松树,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能长成遮天蔽日的苍劲高松!

虽然无人知晓,但是怜清宫的四皇子还是三岁就背诵诗词,五岁通礼乐、六岁习骑射、七岁写策论,八岁熟剑法!我不需要人知晓,我不需要人称赞,我只深信自己。我深信如果父皇为我命名为“烬”是取灰烬之意,那么总有一天我会让世人都知道天子亦会有错,而且是大错!

番外卷 番外 烬(二)

八岁那年,我的命运发生了转动,我脱离我幽禁怜清宫长达四年的枯燥路途,走向了我归海莫烬命定的征途!迈出折断我双翼的怜清宫,走向苍凉斑驳却琉璃异彩的战场。

尤记得,那日是母亲的忌日,像四年前一般下起了很大的雪。

午后我正迎着寒风像往常一般扎马步,锻炼腿肌。宫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接着父皇从外面闯了进来。他喝退了跟随的侍从,往里走,脚步似乎有些踉跄,几步就跨进了母亲昔日的寝殿。

那是四年来父皇第一次跨进这怜清宫,我虽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动作,更不曾上前去请安,依然故我的扎着马步。可没一会儿就听见寝殿之内传来了父皇压抑的哭声,我犹豫再三,终是走了过去。

进入宫殿时,一股酒味扑面而来,我不觉皱眉。父皇斜侍在床上,坐于地上,衣衫凌乱,金冠歪斜,目光混沌。

印象中父皇总是高高在上、威严挺立,没想到四年未见竟已是如此颓废。说实话那时候我是有些看不起他的,一国之君竟如此不堪一击。

我冷眼旁观,并不像四年前那样上前请安,满怀期待。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男孩了,不再需要他,而且我也不认为他会想我上前叫他父皇。

“烬儿,哈哈,烬儿你来了。你知道吗?知道父皇有多爱你母妃吗?哈哈,朕那么爱她,她却以恨待我,还朕一杯毒酒!呵呵,她恨我们,恨我们!恨朕,也恨你!也恨你……哈哈,你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呵呵,她也狠得下心。烬儿,她觉得是我玷污了她的清白吗?你告诉我是不是?啊?”

父皇看到我,又是笑又是哭得问着,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歇斯底里的声音,那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君王的姿态?我看他表情癫狂,言语混乱,一会儿我一会儿朕的,并不想再多呆,也没兴趣对着一个纯然的酒鬼。正准备回去继续扎我的马步,刚一回身父皇的一席话却令我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