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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岚王(105)

商泱轻轻地暗叹口气:万俟珏生在帝王家从小学着做一位帝王,却有一个把她放到市井中以普通人身份生活的娘亲。帝王和普通人走的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极端,把这两种身份个性揉合在一个人身上,会很容易让她造成身份错位。万俟珏一面追求帝王的功业,一面用普通人的身份视角审视自己的帝王功过安排自己作为帝王的私生活,在追求世人认同的丰功伟绩中不停否定自己,两个不同身份观念的自己交战,她的内心矛盾重重、陷入巨大痛苦。

商泱为万俟珏感到悲哀又隐约心疼和疼惜。如果万俟珏不是生在这样的家庭,她可以有普通人的想法和观念,但偏偏万俟珏生在帝王家,还成为一代帝王,这种想法和错觉会害了她自己。商泱比划道:“你如今是一代帝王,作为一个想开拓疆域的帝王,你最好收起你那些罪恶感和慈悲,开疆拓土势必流血牺牲,你若顾惜百姓性命便去做守成君王从此休战。你身处权力顶峰,整个万俟家就剩下你一人,孤身无靠,多少人欲取而代之?多少人做梦都想取你的人头?”幽岚国“皇”家就两个人,没有皇族子弟争权的同时也没有皇族势力依靠,若有臣下造反,只需几个将领大臣联手杀掉华君和万俟珏两个人就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万俟珏好比在走独木桥,稍有不慎就会落得粉身碎骨收场。

商泱见万俟珏怔愣地抬起头望着自己,她想了下,又比划道:“普通人的慈悲注定他们只能成为普通人,坐在权力顶峰的人如果还以妄图安享太平的百姓标准行事注定会被人夺位、吞并。你现在已经是幽岚王,除了你自己没有谁能护你,任何普通百姓的想法都不适合你。”若是以她的利益为主,她不该教万俟珏心狠,这极有可能是教会徒弟害了师傅,但她不愿看到万俟珏出事。她商泱能够当上殇情宫宫主,殇情宫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这都是她杀了多少人才打下来的?万俟雅言又在暗中帮了她多少?她曾经也手不沾血,她曾经也不争不抢地默默住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她连父母的宠爱都没想过要去争,结果呢?她父母俱在却过得像个孤儿,然后亡命天涯!如果不是遇到万俟雅言,如果不是万俟雅言让她醒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成什么样。她遇到万俟雅言,是万俟雅言教会她这些:再不愿争,再不愿抢,想要立足,有些事就必须去做。

话都说到这里,商泱索性说完、说清楚明白,她揉揉有点发酸的手,又比划句:“做事之前先想清楚,要么不做,若是做了就不要再想对错,徒增无谓的烦恼自累而已,你的那些害怕迷失和成魔不过是庸人自扰。人这一辈子看似有许多路可以走和选择,真正走上去的路永远只有一条路,谁也不能预料到以后的路是怎么样。”万俟雅言没有料到自己会死在天堑栈道,她商泱再聪明也无法预料自己今后的人生,至多只能为自己做点尽人事听天命的安排。人只能知道自己生在哪,却永远无法知道自己将来会死在哪。

商泱突然想到自己。她说万俟珏害怕以后,她不是也一样吗?又在顾虑些什么?除了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外,她又再为自己争过什么?她喜欢万俟雅言,因为万俟雅言爱着华君,她就默默地退去不再争取。因为万俟珏与自己的师徒关系,因为万俟珏是万俟雅言的外甥女她就得连万俟珏也推开?她默默地守了万俟雅言二十年,难道还要推开万俟珏再违心地守万俟珏二十年?如果她当年愿意去争取或者是干脆放手,何至于自欺欺人、心心念念无望地守了二十年,到最后也只得一场空望,连万俟雅言死后落泪、上香都不敢让人看见!商泱以为自己性情通透淡薄什么都不在乎,可她真的不在乎吗?不在乎又何必每年都上幽岚城,不在乎又何必对万俟雅言那么关心,在不乎又何必还坐在这里对着万俟珏?商泱自嘲地一笑,云淡风轻的笑容里透着无尽的悲哀。笑自己尽被自己误了这么多年!

万俟珏叫声:“师傅。”赶紧扶住商泱,问:“你没事吧?”万俟珏头一次见商泱说这么多,刚才看商泱比划看得她眼睛都花了,这会儿又见商泱这样笑,真被吓到了,还以为商泱是对自己的没用失望透顶。她忙说:“你别担心我,我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有防备,会保护好自己。想那些也是难免的,总要审视下自己或为自己将来的日子考虑谋划。珑儿只是想让师傅明白珑儿的心意和真实想法,以真心想待,也想让师傅知道珑儿是什么样的,好或是不好都想让师傅看到。师傅,你……你要是嫌弃我,我……我不来烦师傅就是,以……以后都不出现在师傅的面前,还师傅清静。”她咬住嘴唇,心里沉甸甸的难受。无商泱如果厌烦她,她走就是,她自己的感情自己收拾。论如何,她不愿勉强商泱,不想看到商泱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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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九十三章 …

商泱见万俟珏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般行礼告退朝门口方向走去,她的衣袖一拂荡出一股真气把门栓给扣上了。

万俟珏望着门上栓着的门栓一怔,不知商泱要做什么,转身回头望向商泱,却见商泱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她立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商泱。

商泱比划句:“我没有嫌弃你,也没有让你走。”她稍顿,又颇不自在地比划句:“你要留下就留下吧。”她绷紧脸,眉头拧出一个结。她虽然不想再误自己,不想拒绝万俟珏,但让她突然去接受万俟珏,她做不到。商泱想到自己若是和万俟珏在一起,顿时紧张地手心冒汗脸红心跳,赶紧转过身背对万俟珏走到窗前推开窗对着窗外的风景连呼几口气想压住自己的情绪。

万俟珏眨眼,没明白商泱这话的意思。商泱不要她的态度那么明显,说没嫌弃不让她走不过是口头客气不让她太难堪,她万俟珏,再死皮赖脸,总也是一国之君,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她抱拳躬身行一礼:“徒儿告退。”打开门,走了。灰头土脸的老伤心了。明知道一定会被商泱拒绝赶走,她还是不死心地把自己送过去讨人嫌,这不是自找难受吗?活该!

万俟珏滚了,远远的滚了。她被拒绝打击的次数多了,都习惯了,也没觉得太难受,反正来的时候就已经有被赶走的心理准备,这会儿滚回去,虽说难免有点难受,却也认了。真心都掏出去了,她师傅还是无动于衷她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她师傅强行绑了。她要真那么干,她师傅和她拼个你死我活她倒还能应付,她师傅那小性子要是一起来,像那次在殇情宫没一巴掌把她料理了就调转手掌往自己脑门子上劈怎么办?她宁肯远远地看着她师傅过得好好的,也不愿看到她师傅死在自己面前。大不了自己一个人过,大不了……大不了欲望焚身的时候再召几个侍女过来降火。以前没喜欢上她师傅的日子不是过得挺好吗?后宫一大群,没事招几个按倒在床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她是世女,除了她小姨和她娘亲她最大,谁敢不顺着她?她眼巴巴地贴到师傅跟前,就掉价到那份上那么不值一文?万俟珏越想越伤心,奔回凤凰殿关上门看折子。她刚才折子拿到手里,有侍女来报,户部侍郎牛唯庸觐见。昨天陶丫宝才说牛唯庸的女儿牛元元和羽弗麒的事,她猜想牛唯庸跑来肯定也是为了那事。万俟珏说声:“宣!”

牛唯庸进门奔到万俟珏的脚下跪趴地上就痛哭起来,状告羽弗麒仗势欺人糟蹋了他的女儿。

万俟珏沉声道:“有事说事,哭什么?”

牛唯庸把眼泪鼻涕一擦,趴在地上啜泣,说羽弗麒对他女儿下药将他女儿给迷奸了,事后竟想以钱财了事,还派人威胁他说如果敢把这事声张出去,定然要让他丢官抄家。

万俟珏心说:“羽弗麒能认这事才怪。他二十九岁了都还没娶妻,在等什么谁不知道?她已到了要择夫婿的年龄,羽弗麒等着当幽岚王的王夫,怎肯娶你女儿?”万俟珏问:“你说羽弗麒下药迷奸你女儿可有凭证?”

“有,臣有证人。”

万俟珏高声叫道:“来人!”门口值班的侍卫当即进来,万俟珏说道:“宣羽弗麒和牛唯庸的证人入殿觐见。牛唯庸,起身吧。”她说完,拿起折子翻阅。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羽弗麒和当日撞见此事的重要证人都召进殿中,其中一个还是个武将之后,铁骑卫伍长赫连战。赫连战向牛元元提亲被拒,羽弗麒和牛元元的事也是他宣扬开的。

羽弗麒躬身道:“臣冤枉。牛唯庸颠倒黑白,请殿下明查。”

万俟珏的秀眉一挑,“哦?”了一声。

羽弗麒说道:“臣与几名同窗在酒馆喝酒叙旧,牛元元靠过来套近乎,之后同伴皆醉,臣也头晕目眩不醒人事,醒来时牛元元已在臣的榻上硬说臣占了她的清白要臣娶她为妻。这分明是牛元元设计想逼臣娶她过府,此事臣的几位同窗旧友可以作证。”他的话音一落,旁边几名年轻的武将纷纷附和愿为羽弗麒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