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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悔(196)

林嘉终于露出些笑容,推他:“你快去洗澡换衣裳,给你炖了鸡。”

张安松口气,忙去了。

林嘉笑着摇头。

张氏道:“你别总说他,他还小。”

林嘉无语。

丈夫的确年轻,还没有磨炼出什么担当。但只要他肯好好念书,林嘉就心满意足了。

从前凌昭没有给她安排婚事的时候,她希望的“读书人”其实要求很低,只是“读过书”的人。也不非得是童生,更不敢想秀才。

幸运嫁给张安,家里虽然大窟窿小眼的,比起穷门敝户到底还算是殷实的,把张安供得过了府试,嫁过来的时候他便已经是童生。

林嘉虽然给张氏画过大饼,但她其实明白张安的水平不行,她也没指望他真能考上举人去当官。她对张安的期望,就是希望他有生之年能考上秀才。

家里有个秀才,不仅能从商户变成良民,还能免去许多赋税和徭役。有这实惠,再加上她认真打理,如今铺子里的掌柜也不敢懈怠了,打叠精神好好经营起来,相信家里以后会越来越好。

这样的条件下,好好培养下一代,供孩子们读书,真正求取功名。

林嘉的希望从来没有放在过男人身上。她其实一直把希望放在自己和下一代身上。

想到这个,她忍不住把手放在小腹上。

不急,她安慰自己说,晴娘也是过门三个月才怀上。她过门才多久,一个月而已,不急。

但她站在院子里,看着夕阳金光中她用心打理的庭院,花木葳蕤,生机勃勃。

丫鬟婆子吆喝着,勤快麻利。

婆母坐在廊下,摇着扇子嗑瓜子。她还把一只鞋脱了,窝着一条腿歪着,舒服惬意。

林嘉此时非常地想生孩子。

因为世人都说,女子嫁人要生了孩子,要生了儿子,才真正在这个家里立起来。

林嘉爱这小院,她知道唯有和张家这个姓氏通过血脉联结,她才能扎根在这里,真正地、彻底地成为此地的女主人。

之子于归,嫁人被称作“归”。归处才是家。

可叹。

凌延回到家里,又跟秦佩莹要钱。

秦佩莹问:“最近有什么事,怎地钱不够花了?”

凌延自己有月银,未婚的时候五两,已婚后他和秦佩莹一人十两。这是公中给的。

丫头婆子按照府里的规矩入编制,也是公中给钱。若各房有多出来的编制之外的人,才由各房自己负担。

凌延以前若是有大开销,会从三夫人那里走账。如今他成亲了,按习俗就该从妻子这里走账。

没钱了,也找妻子要钱,不能再找当娘的要了。

秦佩莹当然要过问一下。

凌延道:“我如今是秀才,不是小孩了,自然有应酬。朋友们轮流做东,我岂能不掏钱。”

秦佩莹提醒:“国丧呢,可别喝酒。”

“没喝,以茶代酒呢。大家都是读书人,怎么犯这种忌讳。”凌延糊弄她。

秦佩莹擅长察言观色,觉出他话里多有不实。

但她如今想要的还没到手,亦还没有孩子在三房立身,还需要笼络着凌延,便拿了银子给他。

凌延道:“快快想法子将蔡婆子撸下去,咱两个好好替娘看住这一份产业。”

那样的话,用钱才真的方便。花自己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秦佩莹道:“别急。”

六月三十,凌延又借口和朋友有约,早早离开府里。接了张安,又往那处暗娼门子里去。

一群男人吃喝听曲,好不快活。

这一回,又赌。张安“手气好”,竟赢了十来两银子,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出来的时候,走路都飘了。

凌延冷眼看着,冷笑着。

家里的事,秦佩莹跟凌延说“别急”。凌延原是想着,秦佩莹想将蔡婆子撸下去,该是靠着在三夫人耳朵边吹风。

她一个亲侄女、亲儿媳,只要吹的风能压过蔡婆子,能让三夫人更信她,便是赢了。

凌延没想到,秦佩莹根本没打算走这条路,她是外围包抄。

眼看着国丧过去了一半了。

现是上面终于下了明示,明年的春闱不会停,也不推迟,照旧。

那些远在云南、闽南遥远地方,六月份就已经出发,在路上闻听国丧,停在半路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赶路的举子终于松了一口气,继续朝着京城去。

凌氏一族里,有些举子的妻子已经开始为丈夫准备行装。

因这一年不必等秋闱的新举人,大家商量着早点去京城,早点适应环境,早点跟各地学子交流比试。

而民间已经松动,酒馆已经在卖酒,衙役看了也不管,还扔几个大钱,打一角酒回家。

大权阉都诛了,太后的时代已经落幕了。

在这样的氛围里,凌家原本最安静的三房忽然喧闹起来。

秦佩莹使人抄了打理三房产业的仆人蔡光祖的外宅,抄出他养的一个女人和一对儿女,抄出挂在那女人名下的田契若干、房契若干、铺子若干。

经核实,全都是三夫人的嫁妆。

更不要提抄出来的金银。

这一道惊雷,惊了三房上上下下所有人。

若不是证据确凿,那些契书和自己的嫁妆单子完全对得上,三夫人根本无法相信。她一直那么信任的陪房蔡光祖,竟贪了自己的嫁妆。

三夫人傻住了。转头想找人问该怎么办,却发现自己日常最信重的,有事必相询的人,就是蔡光祖的老婆蔡妈妈。

蔡妈妈疯了一样冲过去撕打被捆得结结实实跪在地上的男人;“作孽的杀才!你敢这么对我!!”

秦佩莹带来的几个粗壮婆子将她也按住。蔡妈妈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夫人,我是冤枉的!都是这杀才自己造的孽!夫人,我对你的忠心天日可表啊!”

三夫人与蔡妈妈相伴了许多年,感情深,看她头发散乱哭得可怜不免心软,才想说话,儿媳秦佩莹使人端了个托盘出来:“母亲可认得这些东西?”

三夫人定睛一看,有钗环有金石雅物。她东西太多,也不是每样都能记得,只拿起一方质地极好的鸡血石闲章,翻过来看到字,突然认出来了:“这是我父亲给我的!”

秦佩莹道:“都核实过了,全是母亲的东西。”

这些东西可不是蔡光祖管着的,这些东西都该收在三夫人的私库里,由蔡妈妈管着。

三夫人大怒!

蔡妈妈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秦佩莹使人将他们夫妻堵了嘴拖下去,打发了旁人,亲自给三夫人斟茶倒水:“母亲息怒。”

三夫人气得掉眼泪:“我如此信任她!”

她也不是不知道内外最亲信不能用夫妻,只是日日被哄着渐渐放松了警惕。又信不过凌家的人,总觉得自己的陪房才最可信,终酿成了内外勾结,奴大欺主的局面。

秦佩莹劝道:“母亲不值当为这等人伤心。被贪去的田产宅子铺子都收回来了,银钱上定是损失一些,但大头都还在。重要的是,咱们再不能被这等人欺瞒着,被个奴才骑到头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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