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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悔(216)

“谁知道。该去寻一寻。”凌昭道,“不去寻寻看怎能知道。”

林嘉问:“怎么寻,若还在的话,也在京城。”

京城那么遥远,在林嘉来说,宛如在天边。

但于凌昭来说,京城是他熟悉的地方。从金陵到京城,走慢些,两个月,走快些,一个半月。

他当时奔父丧回家,轻装简行,一路快船又换快马,一个月便赶回来了。

“交给我,你不用操心。”他道。

林嘉点点头。

但她出了一会儿神,又道:“不要抱什么期望,你看肖霖,他父亲是举人呢,清楚明白,可肖婶子还是得带着孩子投靠凌家。或许我娘也是这样的情况。”

但那不一样。

肖霖母子三人即便落魄了,依然不改身份。肖晴照样是举人之女,所以能嫁给秀才。

林嘉只敢想一个“读过书”的。

若真能查到林嘉的父亲是有身份的人,林嘉就有了出身。哪怕父族亲人如肖家一样恶劣,哪怕拿不回钱财,也能拿回身份。

林嘉若有身份,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容易许多。

那锁片上有一处纹样,类似画卷上印章。凌昭细看过,不像是匠人落款,更似是家族印记。

暴发户之家都不会有这种东西,只有经过了几代富贵的人家才会有。

但凌昭没有将这些细节告诉林嘉。也是恐万一寻不到,或者万一弄错了,让她失望。

毕竟世上没有万全之事。

太后执掌朝政这些年,有过许多腥风血雨,许多人家落马。

希望嘉嘉的父族,不是那样的人家。

凌昭道:“我写信去京城,让京城家里的管事去打听就行。也不费多大力,总得试试看。”林嘉点点头;“好。”

“不怕,便寻不到也没什么。”凌昭拢了拢她鬓边的碎发,“你还有我。”

他的眸子凝视着她,不会再转开,也不会只给她背影。

这样的梦真是美好。

林嘉微微地笑了。

她这样对他笑,凌昭只觉得内心柔软极了。

险些就忘记了今天要办的重要的事。

他掏出了和离书给林嘉:“需要你画押印手印。”

唤桃子取了笔墨和印泥来。

林嘉凝目看了一遍,问:“他人呢?”

凌五和张安的事,瞒不了一辈子。等凌五把事办完,张安以后就是凌五的“夫婿”了。哪怕一时不相见,也难保未来什么时候便能见到。

没必要为将来留隐患。

且张安在外面背着林嘉风流,凌昭根本也不想替他掩饰。

他道:“有个他认识的女子将他买走了,那女子也是凌氏亲族,是他在族学读书的时候认识的。”

林嘉垂下眼睫:“是他在外面的那个人?”

凌昭沉默了一下,问:“你知道?”

林嘉淡淡道:“这种事,岂能没有痕迹。”

男欢女爱,岂能没有痕迹,岂能骗得过枕边人。

只那时候发现了,奇异地毫不生气。

这件事在林嘉的眼里就和他的虚荣、轻浮等等缺点一样,只是个缺点而已。

没关系,都可以包容。反正他在家只待一天,等他走了,整个院子都是她的世界了。

她想要的其实就只有这个院子,张安只是附带的。

既只是附带的,差一点次一点都没关系。只要别败了她的家就可以。

最可恨就是他竟然真的就败了她的家。

她又没有家了。

梦都碎了,一直相信的正确的事情都不能再信了,这种崩塌,没法不恨。

只想和这个人做个彻底的割裂。

林嘉不爱张安,丝毫也不爱。

凌昭当然是高兴和欣慰的。

但高兴了欣慰了之后,浓浓的心酸便涌了上来。

像涨潮,像洪水,淹了,漫了。

他给她研墨。

她提笔签字画押。

他站在榻边看。

她忽然轻轻呀了一声。

凌昭问:“怎了?”

林嘉叹气:“我糊涂了。”

她看到了“嫁妆”二字,想起一个事,笔杆指了一下螺钿鲁班锁:“光想着叫你帮我拿回这个,忘了跟你说还有我的簪子。”

簪子?

凌昭立刻明白了:“那根?”

“嗯,”林嘉道,“那根。”

还能是哪根呢,自然就是她及笄的时候,凌昭赠的那根。

那根簪子被杜姨娘戏称为“树杈子”,但林嘉一看就喜欢。

她也能猜到那根簪子应该不比金银簪子便宜。只她还想不到到底有多贵重。本就是出自大匠师之手,又是古物,传了好几代,价值可比她嫁妆里那十亩水田了。

簪形宛若天然造化。

凌昭为她选簪子的时候,看到这一根,便想到当初第一眼,他将她误当作梅精雪灵。

便选了这一根给她。

“没关系。”凌昭道,“再去拿就是。”

“又要折腾一趟,真是。”她喃喃道,“我这两天,总糊涂。”

便是凌昭,想起前日晚上的事都还在后怕。何况她是当事之人,还杀伤了那样一个对她有邪念的成年男人。精神上怎能不被冲击。

糊涂都是好的,有些女子可能就缓不过来,疯了的也不是没有。

且名声受损,被规训得迂腐一些的,一时想不开可能就不活了。

他这两天,都使桃子盯着她,便是恐她想不开。

凌昭听着她这样低低呢喃,都心痛。

他抽走了她发间的金簪。

鸦青柔顺的长发便垂泄下来。林嘉扭头看他。

凌昭用手拢了拢她的头发,拔下自己发髻上的玉簪,将她的长发重新绾起。

“那种东西多的是,”他说,“不必挂念。”

林嘉颤了颤,唰唰地在和离书上签字画押按了手印,递给他:“签完了,你快走。”

“别来了,求你了。”她低声道,“我真的怕。”

孤男寡女为什么不能共处一室,的确是有道理的。

林嘉如今已知人事,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凌昭手心的温度。

真的怕极了。

凌昭没办法,叹气:“知道了,我走了。”

他道:“若无事,便不过来了,你照顾好自己。过几日,把小宁儿给你送来。”

林嘉道:“快走。”

凌昭拿走了鲁班锁里的玉锁片:“我拿回去拓一下。”

数次回眸,终还是走了。

和离书上有了男女双方的签字画押,还差个中人见证。

凌昭选了曾荣。

曾荣得知事情,吃惊不小,有点不能信,咋舌:“这、这才多久?就……”

曾家只是林嘉出嫁的门面,四房借的壳而已。跟林嘉还没有来得及处出感情来,但也为那姑娘感到惋惜。

婚姻坎坷,于一个女子来说就是最大的磨难了。

因世间就是这样,女子的一生荣辱好坏,都被捆在了男子身上。

凌昭道:“他生意好起来,被人盯上了,做了局坑他,不稀奇。”

曾荣以前是替四夫人管事的,见识不少,道:“是,这样的就是倒霉,凡被盯上的,几没有逃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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