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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悔(226)

“去过一回族学里,给子弟们讲讲课。”

“画过几幅画,写过几幅字。”

布巾掠过发根,他的指背碰触到了脖颈的皮肤。

“其他的时间,在想你。”

林嘉抽气、屏息,脖颈控制不住地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凌昭的手顿住。

烛心哔啵。

房间里的空气远高于这秋夜该有的温度。

且都是她发丝间、颈窝里散开的馨香。

凌昭屏住呼吸,低低地唤她:“嘉嘉……”

林嘉转头看他。

他的面孔近在咫尺。

抬眼看,看进了他的眸子里。

好像幽黑的漩涡一样,要把人的神魂都吸引去。

凌昭按住榻几,将林嘉锁在身前。

那滟滟的唇他在梦里尝过无数次了。

他俯身向她的面孔贴过去。

林嘉闭上眼,睫毛微颤。

凌昭只觉得喉咙火烧一样干渴。

离那梦中的唇越来越近,仿佛那唇中含着一汪清泉,能灭了这火,能去了这魔。

“凌熙臣……”

林嘉却睁开了眸子,睫毛微颤,声音也微颤。

“给张安下的,是避子药吗?”

她的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得见。

吐气如兰。

却将火焰浇灭,心魔退却。

凌昭浑身都僵住。

第 143 章(对质)

世上果然没有能完全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凡行事, 永远都会留下痕迹,终有一天会为人发现。

那些因这些天做的梦,因她的主动要见, 因房中的独处而生出的克制不住的绮思都瞬间退却。

凌昭身体僵硬,抬起眼看进林嘉的眸子中。

她的眼神清明着, 没有如梦里那样的氤氲和缱绻, 也没有前些日子的迷惘失神。

他放开手,林嘉得以舒直了身体,与他平视。

凌昭垂下眼眸,片刻后, 抬起眼:“是。”

林嘉深吸一口气, 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诱赌张安, 以我偿债, 是你的设的局吗?”

凌昭瞳孔骤缩, 立刻否认:“不是。”

“嘉嘉!”他道, ”我不至卑劣至此!害人家破人亡!”

林嘉看着他, 问:“给别人夫妻下药,使人无子,就不卑劣了吗?”

凌氏族学有专门的学舍给住学的学生居住,不需要学生们在外赁屋。因此住学生的环境是很单纯的, 左右邻居都是同学,他们就生活在学里,偶尔买买东西, 才走出来到外面的铺子里去。

怎地就被人设了局?

若是在金陵城就盯上他们的人, 怎地就能追到族学去?

族学可是在凌氏族人聚居之地,也是到处都是熟面孔。生面孔的人到那里, 扎眼得很。必是得有一个跟凌氏或者跟族学有关的人牵这个头。

刀疤三说,“一个真正的大家公子”。

张安能接触到的真正的大家公子,林嘉能想到的只有凌昭。除此之外,也没听张安提过谁。

她对凌昭的怀疑全来自于所获得的信息的推理,是理智的。

但她的内心里实是希望凌昭能全盘否认一切,告诉她都是错的。

可他没有,至少,下药的事的确是他做的。

凌昭知道,他不能再任由林嘉误会更多了,否则她和他就成了死结。

“是十二郎,凌延。”他端正身体,告诉了她真相。

“是我疏忽了。过去一年他看着老实,又娶了秦家女,我以为他放下你了。”他道,“哪知他并没有。”

他便把凌延做的事都告诉了林嘉。

“原来如此。”林嘉喃喃道,“原来说的是他。”

仔细一想,凌十二是尚书府公子,在那些地痞无赖眼中,可不就是一个真正的大家公子么。

只在她心里,从来没有把“大家公子”四个字用在凌延身上过。

说起“大家公子”,她的脑海里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凌昭,再无旁人。

林嘉怔怔片刻,忽道:“这么说,这么说……原来是我。”

凌昭心中一凛:“嘉嘉!”

林嘉眼泪掉下来;“所以其实,还是我,我给张家招了祸对吧?”

“嘉嘉!”凌昭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妄自菲薄!”

他道:“你嫁到张家,孝顺婆母,操持家务,扶助家业,没有一点做的不好的。任谁也不能指责你。”

“张家败落,缘于凌延卑劣设局,张安浮躁虚荣,意志薄弱。与你何干?”

林嘉只摇头:“别说了。”

眼泪扑簌簌地落。

凌昭的话自然说的是没错的。可放到现实里,谁不会觉得“倘若张家没有娶林嘉,或许就不会……”。

世事如此罢了。

凌昭先前暂不告诉林嘉真相,便是怕她自责。

林嘉抹去泪痕,问:“凌延人呢?”

“与他勾结的他那亲生兄长,因讹诈威胁他,被他杀了。”凌昭告诉他,“正被我埋伏到,我便将他送了官。为了家里的名声,抹去了他故杀之罪,判了流放。但家里打点过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和他那亲生兄长,一并为族中除名逐族,死后不得葬入祖坟。”

林嘉吸一口气,道:“也算恶有恶报。”

凌昭沉默了许久,道:“世间凡行恶业,或迟或早,终会有业报。便是我,也逃不脱。”

林嘉抬起眸子,抿唇许久,问:“既张安的事不是你,你,你又为什么……”

凌延的事既说清楚,那些最最糟糕的、折磨人心猜疑便消散了。

留下的,便是完全无法回避的事。

凌昭他,终究还是做了些什么。

凌昭也抬起眸子。

两人四目相对。

“因为我想让你回到我身边。”他缓缓道,“你若有孩子,无论这孩子是留还是不留,伤害都太大。”

林嘉的眼泪再度涌上来。

“你明明……”她忍泪道,“你明明是真心实意将我嫁出去的。”

当初,林嘉知道,当初凌昭是真心真意地帮她寻了一门最合适的婚事。

张家的确有种种缺陷。可如果是在凌昭的庇护之下,这些缺陷便都不是问题。

若没有凌延横插一道,林嘉或许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若那样,她感激凌昭一辈子。

一辈子他都是天上的皎日,水里的月光。

凌昭嘴唇微动,却觉得喉头哽住。

这个事,要真的用语言说出来,实在太难,太难。

林嘉的眼泪到底是没忍住。

因这场梦碎得太彻底。

“是我回门的那一天吗?”她泪眼模糊地问,“那一天,你变了想法是不是?”

她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停在那一天呢。

停在那一天,一切都完美了。

她少女时代遇到了一位贵公子,洁如崖雪,皎如明月。

他的光芒分一些给她,她便能借以取暖。

纵日后,便生活中充满了琐碎,锅边灶台的烟灰,都没关系。

想想他的光芒,她便能打起精神,系上围裙,把琐碎收纳整理,把烟灰抹得干净,让自己的日子变得窗明几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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