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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悔(227)

待老去,含饴弄孙之时,偶尔回忆,都会闪着光。

这样美好的事,为什么要去打碎。

梦回到那一天,凌昭又感受到了皮肤上的灼痛感,那些睡不着的夜里的折磨。

他猛地抱住了林嘉,将她按在自己肩头,咬牙道:“因为我,终究是个肉骨凡胎的俗人。”

“我原是想、我原本真的是想,给你好好地安排,护你一生平安的。”

“可那天,我在曾家见到你,你成了别人的妻子。”

“我恍若一场大梦醒来。”

“你不知道那天的太阳有多大,照得我皮肤疼。”

“与你说完话,我走到垂花门,走了四十七步,几要被这阳光打得魂飞魄散,化作烟去。”

“我以为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可以静静看着你没关系。”

“我太高估了我自己,嘉嘉,我……我终是做不到,忍不了!”

林嘉泪水夺眶而出,洇湿了他的肩头。

一直以来,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光镜粉碎了一地。

不想什么探花郎,贵公子,皎皎白日光,把这些光芒都移去,凌昭凌熙臣……原来也和别的人一样,有血有肉,有他的欲念。

有让他辗转反侧,放不下的事,搁不下的人。

对林嘉来说,他从来没有这样真实过。

可太晚了。

他的梦醒得太晚了。

就如京城的人也来得太晚了。

若早一些,或许他们的命运便能走向不同的方向。

可如今,已经成了这样,难以收拾。

“我知道我所行之事,比凌延也并不就高尚多少,大抵,一般地卑劣。”他道,“只是他更快,抢先做了更恶的事罢了。”

“我原是想,对张安,我荐他入族学,再辅导他过院试,助他拿下秀才功名。生意上关照他,再给他牵线一门富贵姻缘。”

林嘉道:“这的确像你做事的风格。”

她的光华贵公子,便做坏事的时候,都要不失风度,慷慨大方得可悲可笑。

她问:“那我呢?”

凌昭道:“我定会好好偿你。”

林嘉推开凌昭,抬头看他:“是让我锦衣玉食,生活无忧地……做你的外室或者妾室吗?”

“嘉嘉,嘉嘉……”凌昭轻抚着她的脸颊,叹息,“你终究是不明白。”

她不明白他的疼有多疼,也不明白他的喜欢是有多喜欢。

能让他抛开了过往的原则与信念,起卑劣之心,行阴谋之事,只为了让她回到他身边。

凌昭收回手,伸手入怀,取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我从出生就佩戴的玉锁。”他把锁片放进林嘉的手里,“人都说,玉锁挡灾去难,是寄了命在里面。”

“林嘉,凌熙臣的命交给你。”

他将她的手掌合拢,让她握住了他的长命锁。

“以先父之名在此立誓,凌昭凌熙臣……将娶林嘉为妻。”

林嘉震惊地抬眸。

手心的玉锁滚烫灼人,林嘉想松手丢开。

但凌昭不许,他的手包着她的拳,紧紧地。

林嘉咬牙道:“你疯了!”

凌昭却道:“我若继续任你作别人的妻,才真会疯。”

“凌熙臣!”林嘉声音喑哑,“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凌昭道:“我自然知道。”

他道:“你想要一个家,我怎会让你与别人为半奴。”

这话重重击在林嘉心头。

这世间最懂她的人,一直都是凌熙臣。

林嘉用力摇头:“不可以,这不行!”

“嘉嘉。”凌昭搂住她,“你别怕,你要相信我。”

林嘉伏在他胸膛,眼泪决堤。

凌熙臣不可以娶她。

她在京城的身世尚存疑,很可能见不得光。

更重要的是,她曾嫁过。

大周最年轻的探花郎凌昭,皇帝亲给他赐字“熙臣”。寄寓了多么美好的期望。

世人都是这么看待他的。

就如林嘉在梅林隔着湖遥望水榭,看到烟气缈缈,会觉得那里定有个谪仙一样的人。

让这谪仙一样的光华公子因一个女子跌落凡尘,化作肉骨凡胎,光芒散去,多少人要对他失望!

林嘉想大哭。

却觉得无力,只紧紧地抓住他的襟口,无声地流泪。

第 144 章(决心)

凌昭却将她抱得更紧, 低声道:“嘉嘉,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没有绮思, 只有得偿所愿满足的喟叹。

她又何尝不想与他相拥,与他皮肉骨血融为一体。

她闭上眼睛, 也抱住了他的腰。他的腰劲瘦有力, 他的胸膛宽阔精实。

林嘉把脸深深地埋进去,鼻端全是熟悉的熏香。

她的身体在这怀抱中柔弱无骨,内心却逐渐坚定。

“凌熙臣。”她低声说,“我不嫁给你。”

凌昭愕然, 扶起她, 盯着她的眼睛:“嘉嘉?”

林嘉终于摆脱了这些时日以来的迷惘, 她的脑子清醒起来。

“我嫁给张安是没有错的。”她说, “你把我嫁给张安也是没有错的。”

“后来的变数且不说, 只我们那时候做的, 都是对的事。”

“我于你,门不当户不对。你于我,齐大非偶。”她冷静地说,“这是我们一直都明白的事。”

正因两个人都明白,所以一个决定嫁人, 一个决定将她嫁人。

这在当时的确是正确的,即便到了现在,林嘉也不觉得当时做错了。

“什么是良配?”凌昭问, “我以前也以为, 当是门当户对,当是父母之命。可现在我才知道, 两心相知,愿与齐眉,亦是良配。”

“我非是说前者不对,只人活着,不能只想着利物匹配,还得想着人心。人心若填不满,人生怎称一个‘全’。只万物有形,人心无形。人心既无形,则‘良配’也不会只有唯一一种。”

“以前,我自以为晓大义,明正理。其实陷于浮浅规矩,看不透,看不破。才令你……”凌昭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才令你枉走了这一遭。”

凌昭不回头看,只往前看。

林嘉垂眸,许久,抬起眸子:“你可知,当你告诉旁人要娶我,会怎样?”

“我自然知道。”凌昭道,“当我下定这个决心要娶你的时候,便得什么都考虑到。嘉嘉,我说过,都交给我。”

“在金陵不好操作,我会带你去京城,我会有安排,我不会让你去面对旁人的非议和压力,我会想办法使这件婚事为长辈们接受。”

看着林嘉只睁着清亮的眸子看着他不说话,凌昭知道,对林嘉是不能这样空洞地许诺的。

他本是不想让她操心的。

从前她在凌府里的时候,身份受限,凡事只能被动,会很顺从地接受他的安排。

可她嫁到张家之后,就看出来她的性子其实不是那样的。当她有能力去做的时候,她更愿意把一切抓在自己的手里。

可能那样才更安心。

凌昭于是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林嘉。

林嘉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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