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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萱(243)+番外

任氏领着一众丫鬟仆妇匆匆迎出,才至廊下,裴文舒已入到了,她忙福身见礼:“君侯。”

“嗯。”

温和清越的男声,裴文舒虚扶了扶,任氏站起。他已换了一身轻便衣裳,颀长男子一袭藏青深衣,长身而立,晚风吹拂,他的宽袖下摆轻轻拂动,廊下牛角大灯暖黄烛光倾斜而下,俊美人如玉。

他温声道:“不必多礼。”

任氏福了福身,侧身让开,裴文舒举步入了正房,她紧随其后。

侍女捧上茶盘,任氏接过茶盏奉上,裴文舒接过,轻刮两下浮沫,他喝了半盏才搁下。

“今日府中诸事繁忙,可累着了?”

任氏忙回:“不曾。诸管事襄助良多,妾只需迎客,虽有些疲乏,但也不算劳累。”

“嗯,余下诸事慢些收拾不迟,你好生歇息。”

“谢君侯关怀,妾省得。”

裴文舒神色和熙,温言缓声;任氏恭谨端正,仔细回话。一个坐在上首右侧,而另一个坐在左侧,客客气气说过几句后,裴文舒站起:“曦儿睡了?我去看看他。”

说着他举步,任氏忙跟上。

裴曦年幼,若回后头,还是住在母亲的院里东厢。今天累,宴席还没结束他就打瞌睡了,乳母抱他回来已睡下。

裴文舒入了东厢,仔细看了看,见儿子睡得小脸粉扑扑,摸摸额头也不见累烧,他给掖了掖被角,又出外间招来守夜仆妇侍女,令仔细照顾,夜半尤其需要注意,以防小孩子疲惫起烧。

乳母侍女恭敬应下。

裴文舒点了点头,一切交待罢,他又回内间看了一回,出来,遂对任氏道:“你早些歇,我回去了。”

任氏要送,被他制止了,“秋夜更寒,不必多送。”

温和缓声,他披上斗篷,在一行簇拥下渐行渐远,颀长身影消失在夜色下的正院大门处。

“恭送君侯。”

从进门到离开,全程不过一刻钟,而且有大半时间是在小郎君屋里的。贴身侍女如意跟着任氏俯身送罢,站起,心里遗憾极了,忍不住急声道:“夫人!”

好不容易君侯来了,您怎么不多使点劲儿把他留下?

任氏不语,只微摇了摇头。

即便她使劲,他也不会留下来的,他就是这么一个清心寡欲的人。

回到正房,她对侍女们道:“我能嫁入裴氏,享今日尊荣,已是幸运至极,汝等再不可多求。”

侍女们哑口无言。

任氏之父,乃裴氏家臣。在从前,不管是任氏,还是任氏父母,抑或一众侍女仆妇,就从没想过她能高嫁主家,高嫁裴氏继承人,成为下一任裴氏主母。

实在是裴文舒身份太高,人品太才能太出众了,根本不是任氏这等身份能配之。

……

当初,攻陷兖州诛杀彭越以后,裴崇以强硬手段迅速为长子定亲下聘。对象他也琢磨好了,是麾下家臣任城的嫡长女。

彼时,天下局势已经明朗,卫桓一统天下就在不远,裴崇不可能再为长子去聘余下诸侯的女儿。若想门当户对的话,只能在并州阵营里面选。但结亲娶媳,需要考察之处实在比同袍共事多太多了,家风优劣,姑娘人品,父族母族等等,这些裴崇根本就不熟悉。

裴氏长媳,意义重大,她要挑起的责任也大,裴崇宁愿身份低点,也要选个人品能力好的。于是他索性将目光投回徐州,在自己手底下选算了。熟悉,不会出岔子。

于是,选中了任氏。

父母之命,无后不孝,裴文舒最终迎了任氏进门。不过当时局势大变,裴文舒很忙,这成婚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婚后三日,他就匆匆赶往兖州去了。

一个多月后,徐州来信报喜,任氏得孕,坐床喜。

接信到时,他是松了一口气。

他希望,任氏能生个男孩。

他有了后,裴氏有了继承人,他也算对得住父亲,对得住裴氏列祖列宗。

八月后,任氏诞下一子。

……

在如意看来,姑爷样样都好,唯独一样,就是太过清心寡欲。他不近女色,除了新婚那几日,就未在在夫人的屋里留宿过,他常驻前院。

所以她刚才才会急。

可任氏轻轻摇头:“这世上的事怎可能十全十美?需知月满则缺,水满则溢。”

要惜福。

裴文舒身份高贵,如玉君子,品貌俱佳人才了得,又近在咫尺,可谓情窦初开的少女的第一绮念对象。实话说,这些年徐州地界上的这些大小女郎们,基本或多或少梦中都曾肖想过他的。

任氏也不例外。

但是谁都明白,这其实不过成长期那些美好又朦胧的幻想罢了,谁也不会当真。

她也是。

她没想过有一天真的会实现。

一直到如今,她仍旧有些不敢置信。

不过时间一天天,几年过下来,当初虚幻渐渐已落回实处,她已经很好地接受了。

裴文舒很好,温熙和缓,敬她重她,将中馈完全托付,嫡长子乃她所出,极得父祖重视。

他虽不宿正院,但也无半个伺候的小星通房,不管是自家的还是外头各种名目送来的,一个不要一眼不看,身边伺候的清一色小厮。他不近女色,无妾室无姬女,严于律己,清心寡欲。

无一丝庶子忧虑。

她的儿子不但是嫡长子,还是独子,并非基本能预见将来一直会是。

这还不够吗?

上述这些,世间多少女子求而不得的,她都全拥有了,她已经是个很幸运的人,再奢求,就贪心太过了。

贪心太过,会反噬的。

任氏很惜福,她会更用心打理中馈,照顾孩子,对他恭敬如一。

或许偶尔会想,他真的就天生这般清心寡欲吗?

会忍不住想,若他娶的不是她,而是他前任未婚妻,如今九阙宫殿上那……

他会不会就……

这个念头一瞬闪过,不过很快就被任氏抛诸脑后,没有如果,假设的事情有什么好想的,要是纠结那就更庸人自扰了。

她惜福,内有高床软枕安眠,外有庇护无忧顺心,如今的日子来之不易,难道还不值得好好珍惜吗?

任氏失笑,她站起,吩咐:“洗漱歇罢。”

……

秋风寒凉,夜色更深。

裴文舒出了正院门直接往前,通过内仪门折返前院,回到他的外书房的。

三进的外书房,第三进是他起居之处。

揉了揉眉心,他平举双手,让贴身仆役解衣卸冠。

常春忙绞了热帕来:“公子,您早些歇了罢?”

沐浴明早不迟,反正天寒,明早练剑后肯定又要再洗的。

酒喝得多了,额角有些疼,裴文舒点了点头。

常春忙招呼人提洗漱用具上来,待主子梳洗躺下,他解了床帐拢好,吹了灯,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挥手让人下去,他领着两个仆役在外间守着,三人会一直待到午夜,主子再无吩咐,才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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