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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早已离开(171)

我想起初见阿澈那个难忘的场景:很多抓来的混混堵住关押室里,穿着衬衣休闲裤的阿澈坐在墙角地上,闭着眼睛养神,与周遭聒噪叫嚣的流氓相比,我一眼看就看到了他——他的气质显然不合群。

审讯开始了,我开始做笔录:“名字?”

“白澈。”

温和好听的声音,我抬头看了一眼:“年龄?”

“29。”

我的吃惊表现在脸上。他根本看不出来有这么老!我还以为他最多23,24。

“做什么的?”

“留美博士。”

我瞪起了眼睛:“高级知识分子也犯法?”

阿澈微微一笑,很不在意:“说了你们是误抓,我在酒吧里等人,没有参与打斗。”

接下来,组长叫我放他出去,还压低声音告诫说:“好好把他送走,这男的懂司法,我们又抓错了他,要是被告到法庭去,麻烦就大了……”

我就这样认识了阿澈,由好奇到喜欢,慢慢让他走进了我的生活。

我喜欢呆在他身边的感觉,从小大家就叫我神童,好像我应该懂所有的事,说所有乖巧的话。碰到他之后,发现他比我还聪明,内心的崇拜马上膨胀起来,就毫无救药地爱上他。

我闹腾聒噪,他安静沉默,每次听我说警局大大小小的乌龙事件,他总是微微一笑,更多时候保持着聆听的姿势,就好像一个孤独寂寞的隐形人。

“阿澈,你为什么不说话?”

“听你说。”

我咬咬嘴巴,不很肯定:“你好像活得不开心?”

阿澈摸摸我的头发,撞了下我的额头:“傻瓜,和你在一起高兴都来不及,哪来的不开心。”

“那你家里人呢?从来没听你说过。”

“爸爸去年病死了,妈妈改嫁,我怕打扰到她的新家,不能去看她。”

我抱住了他的脖子,啃啃啃:“阿澈真伤心,我至少还有个姐姐。以后我们住一起吧。”

我的姐姐叫简苍,姐夫是萧政。

我从来没接受过萧政这个人,从第一次看到他,就觉得不对盘。

简苍是个温柔和罗曼蒂克的女人,家里挂满壁画,穿插干花,布置成清新素雅的廊桥风格。我在她的照顾下无忧无虑地长大,依赖着她,眷念着她,直到有一天,庭院栅栏门前来了萧政。

简约黑色的西服,精工卓越的裁剪方式,英俊无铸的面孔,恶魔一样霸道——这种感觉间断七年后又跳了出来,我现在才明白,原来顾翊也是此类人,只是比他更强大,更有心计。

他要带走简苍,去萧家祖宅生活,说是做萧政妻子的基本法则。

我当然舍不得放走,站在小门后和他对峙。简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你怀孕了,呆在我身边比较好。”面对简苍时,萧政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我瞪大眼睛:“姐,你还没结婚就怀上了?是不是这家伙用强的?你不用怕,我去告他。”

简苍拖过我,脸羞得通红:“小弦,我们进屋吧,我给你说清楚。”

我愤怒地大叫:“果然没猜错!你这么传统,怎么可能在婚前出格……”后面是无止境地怒火喷张,要知道,简苍对于我就像是妈妈、姐姐、唯一的安定因素。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我和她分不开。没想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的男人要带走她,以合理不合法的名义。

我从十岁起就在基地受训,每次间隔三个月回家休息,两周后再来报道,继续接受下一轮封闭式的磨练。虽然教官和爷爷夸我聪明灵活,但其实由于长期和外界脱离接触,我的生活阅历、社会经验都不深,只是涉案分析很精准。

读了十三年的书,大脑博闻强识,记住了所有案例差异,然后在头脑中组合成我的观点,这样显得我与众不同的聪慧和敏捷,又因为能吃苦,不服输,每次都拿训练第一,天才的光环就一次次地落在我身上。

升职前的最后一次特训,回到庭院公寓后才知道简苍嫁给了萧政,爷爷早已去世,我成了严格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阿澈这个时候来了,带着温暖和关怀,耐心劝解我走出暴躁情绪。他说我是个小孩子,害怕被人夺走喜欢的东西,一旦有人侵犯了领域,就像豹子一样跳起来反击。

“小弦,你的智商这么高,情商却有点可怜。”他无奈地笑,“每个人都能找到另外一半,每个人生来就有个伴,这是定律。简小姐温和,可能有点委屈,如果能让她感到幸福,可以鼓励她走出去,祝福她有新生活。”

他的这段话对我印象深远,我永远记得这段话。

阿澈留在公寓里照顾我,因为我是生活白痴,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只会吃和睡。在阿澈照顾我三个月里,我感激他为我无条件地付出,彻底信任他,全身心地投入第一场恋爱。

这种温馨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2002年8月31日,黑色周末断送了一切。

组长紧急来电,告诉我扫黑组必须出个特警,配合监督下午运送本周缴获的赃款,都是从地下赌场搜缴出来的,其中有一半是白寒的地盘。运送路线也很保密,改变以前的三路幌子,转道外滩路,从西单口插进总局。

我没想到,从边线押运,也容易出事故。当时的我在便笺纸上草草写好路线及注意事项,撕下来,回头对厨房里忙碌的阿澈说:“我走了,有外工!”

阿澈追出来:“晚上早点回来!我等你吃饭!”

我胡乱挥挥手,跳过栅栏跑了。下午四点,运钞车平稳地开上了外滩公路,速度适中。我坐在副座上,荷枪实弹,身穿安全背心。车头拐进断壁下不久,一辆失控的客巴突然从右侧山道冲下,哐当一声撞上了运钞车身。

主驾双腿卡在座椅和车头里,我抢过方向盘打转,挤出车身朝前开。“你们还好吗?”我大声询问中顺车尾的两位经警,并吩咐报警。

“赵哥已经昏了。”其中完好的一个回答,喀嚓拉开枪栓。

事故在一秒钟发生。迎面开来的深色本田撞上了残次车头,抵住了我们的出路。车上冲下来戴面罩的三人,手里竟然拿着2支波兰制1971式9毫米口径微型冲锋枪,还有一个是华尔特7点65毫米口径手枪,他们不说一句话,就开始扫射。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不同于实战演练,而是真枪实弹的抢劫,TMD第一次碰到!

主驾被我按下了身子,我招呼清醒的那个警察:“小飞,提着箱子从后面跳进草坡,从河边跑!”右侧山林,左侧四十码的斜坡,底下是河水,早就清楚的路景。

我抬起左臂,放稳88式狙击步枪,扣动扳机。子弹在1000m距离上可100%穿透3mm厚的A3钢板,点杀对车的劫匪司机不在话下。

第二枪击出,一名劫匪也应声倒下。

“沙小弦!”对面突然爆喊一声。我马上意识到,这次抢劫应是有备而来,因为他们知道我这个后备军也在车里!

是谁?白寒吗?但是他还在审讯室没放出来。临时加插我做后援,这个是密令。而且我发现,时间过得太慢了,车座里显示才过了2分钟,总局的救援最快也要7分钟,他们竟然算好了时间,卡在边远地段开始动手。

小飞应该跑脱了,他听从我的吩咐,拖下了昏迷的赵警放在护栏旁,然后逃之夭夭。

“你看看这个是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名歹徒丢下麻袋,脸颊青紫的阿澈倒地不起,双眼紧闭。

“他没死,昏了。”对方狡猾地躲在车尾,没露出有效射击部位,却伸出枪头抵着阿澈的太阳穴。

我完全明白了,这些贱|人抓住了阿澈来对付我,难道是有内鬼泄密?

时间紧急,来不及推敲。他们又开出了条件:“把枪丢下,慢慢走出来!”主驾老程上身闷在座椅里提醒:“沙警司,车门有防弹玻璃可以保护你,走出去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