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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鹤(54)+番外

作者: 遇丘勒 阅读记录

肉是白的,因为练功而紧实。

那晚的图册在眼前里一闪而过,他没有来得及细想,倒是想起了赵应禛,准确说是赵应禛的侧身的样子。以前因着腿伤,赵应禛常要背他代步。

脑海里也没有个确切的图像,更多是光和影的纠缠。影是白色的,光是更亮的白色。

都是一瞬而过的片段,留下的有面孔,仅那一副面孔、手掌还有手指,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

赵应祾呼吸拖长,脸上那张信笺早落到地上去了。他睁眼见面前正巧掠过一束光,头发、衣服黏腻地贴着自己。

他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将手上污秽擦干净,又动手将右腿裤子彻底脱下,露出那一腿的伤疤。

疤痕比起最初已经变得浅淡,但终究狰狞,腿骨也并非笔直,扭曲后生硬地搬回显得有些畸形。

赵应祾探身捡起那封信,将它放在光着的脚上。

信纸还是太轻,没多久便从最高点落下来,停在他的身旁,又被他一脚踩住。

他踩着那张纸,曲着腿看仲夏偷漏进来的白色的光,连喉咙都没发出一点声音,流了满脸的泪。

后来的事情反而比想象中顺畅很多。赵应祾甚至觉得这种感情如此自然,似乎早该如此!本该如此!

他先前以幼弟孺慕之情看赵应禛,当他作长兄、老师,甚至于是救命稻草一般的恩兄。依念之意理所当然。

而当这种敬重亲切转为融于血肉的爱恨时,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压抑了数不清的念想与渴望,就好像皮肉上一块青肿,内里却早已溃烂,只等揭开那块什么也蒙不住的布。①

他用赵应祾之名写给赵应禛的信仍然规矩方正。私下却日日用路濯的笔迹胡乱写,他不会作诗,只能用尽所知的所有白文,写爱语,写情话,一天能洋洋洒洒十数篇。但实际那些话语都并不连贯,磕磕绊绊,想到哪里便写到哪里。时而狂烈,时而温柔,多有笑意连连如孩童天真幼稚、烂漫无边;情至切处又难掩暴怒,言语低劣卑贱没入脚边尘埃。

有时候实在熬不住,想见那人,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便从床上爬起来屈腿坐到窗边的桌上。

习武的一般不乐意做文书,这张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书都只有赵应祾在用,算他一人独占了。

窗外月光明,照好大一圈拢在他身上。他不停地想赵应禛。

他做什么都想起他来。

“从此无心爱良夜,

任他明月下西楼。”

李益这句上赵应祾心头去了。一夜闲着无趣发愣,他光脚站在桌上,拿剪灯芯的小剪子在墙上刻了这句诗。

黑夜里什么也看不清,月色全往下落,铺在他脚下。窗檐边上那几个芝麻大的小字歪歪扭扭,又被他使劲往里划,最后模糊了一片。

再往后总留在他印象里的便是那句“始知相忆深”了。

说到底他读的诗词古典不算多,错过国子监又入江湖学武,武功典籍还了解得更深些。

但总有些话听一次,好长时间,它便一直竖在那儿。让人老是感觉会在下一秒脱口而出。

这一句“始知相忆深”便是如此。

它是赵应禛和路濯通信第二回 时写在信中的。

莫逆之交,惺惺相惜。

赵应禛是真正的重情重义,对路濯的看重毫不虚假。

路濯想表现得疏离礼貌些,就和跟别人相处时一样,或者是另一种在心仪之人面前的高傲自持。

但他设想的这一切总是被打乱。原因到底简单,他二人实在有种莫名的熟悉,从相识到交好没有一点窘迫尴尬,太过自然。路濯总在事后独自一人时暗自懊恼,但再见时又将一切抛到脑后去了。

这世间难得找一人让你相处得如此舒畅坦荡。他们的再相逢可是真的陌生人,这点默契总让路濯不可抑制地幻想,或许他与他本就如此契合!或许他们早过了几百几千次奈何桥,轮回擦肩,每一次遇到还是像第一次那般——

我不知道是你!但我会知道你的!

我是属于你的,你也是属于我的!

始知相忆深。

赵应祾又轻轻动嘴唇说了一遍,“始知相忆深。”

他并未将这句诗也刻在窗檐隐蔽的角落。那是一种宣泄,这不是。

这不是。

这是他的,从他身体里生长出来的。

赵应祾或许有一日不爱赵应禛了,那他定然什么也不爱了。因为他的思考、他的生命、他的整个世间都是依附赵应禛生长出来的。

赵应禛是根,是养分,是脱离和回归母体的唯一途径。

①此处爱恨的恨取古语意,表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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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于他唤作“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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