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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鹤(90)+番外

作者: 遇丘勒 阅读记录

那年淑妃薨,长信宫上下忙得脚不沾地,便没人再去在乎三皇子曾经是否进过产房。

赵应禛也不知此事对他的影响竟会如此之深。

不过待他明了事理以后再仔细思索,其实这样也没差。

心中之爱也并非不再,反而他从来就有对亲人、朋友、天下的赤诚。

他不耽于情欲,自能从杀敌奋战之中发泄。

若是没遇到路濯,那他便会偶尔寻不识之人过一夜雨露,再独自一人至老、至死。

路濯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以示安慰。

可是,何其有幸,他已经遇到他的路濯了。

“无事。”赵应禛轻声回应。

“所以,劝归。”他同路濯对视,“我不曾想和任何女子共结连理,只有一个思索过千万遍的念头。”

“说来唐突。”他今日笑得尤其多,不过是讲起此话来情不自禁。

“不过是想你我兄弟二人,余年相互扶持。”

他说,“我会照看你的。”

车轮驶过山路崎岖处,正巧“咯噔”一下。仿若这些话语连着面对的这人全砸在路濯胸腔上,沉得连眼也抬不起来,骨头都软成一片。

他觉得自己的周围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空洞,他就不停地、不停地朝里面掉去。

“迟暮之时,分明得濯来照看您。”路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扯出笑来,只觉得已是涕泗满面。

可惜旁人只能瞧见烈冬寒风将他的脸吹得僵硬。

“那便也是。”赵应禛难掩笑意,他甚至下意识避免去思考路濯先成亲的可能。

他只是想要这么一语承诺,甚至不需要半张素尺作保障。

这就够了。

自此,路濯也不再提起“成亲”一话,只觉得自己往南墙撞去却无意间将对方扑了个满怀,实是不可想之大幸。

两人此番虽并没有真正表达心意,却算是将话说开了。

亲近和默契更胜以往。

回到落风门后的大半月,对于赵应禛而言,可谓浮生蹉跎时,难得清闲,足以用来回想,笑一生痴儿。①

白日里他便跟着路濯在「不知云」武场,多是瞧其他弟子练功,指点一二。

兄弟二人不时也会比划两下。

他的神鬼错不出鞘,路濯的双刀也收敛锋刃,就和他如舞棍一般来往。

空中雪飘零,如落花飞絮,光阴漫流连。

平日里人们总欲求浅欢风日好,怕春色虚过眼。哪想韶华何时老?此间已是万事可了处。②

待天色暗下来,他们就往「俱东庐」走,有时进入其中,和其他人一道读经书、练字写诗文。

其实两人都不是此中好手,不过是想挨在一块儿泼墨闻香,写一段又一段不明其中深意的生涩词句才是尽意。

有趣的是有一回,二人若攀比似的在空白宣纸上一撇一捺摹对方的名字,直写得那也白绢落满晕开的黑色才堪堪罢手。

赵应禛将那两页同其他未干的笔墨一道放在空地晾干,却又趁着路濯未注意时将其揣入怀中,实是狂愚痴都咽舌下。

更多时候两人就坐在庐前石阶上,静拂题诗看。

路濯讲他少年时在落风的每日,带赵应禛领略那些年他曾见过的风光,实际乏善可陈,偏偏神仙也羡懵懂时。

不过赵应禛讲得更多些。庆州、战场、凡人不可去处,风沙含喉中,能一吐为快时讲来却缠绵又温柔。

火盆放在两人脚边,中间的空余地,时不时从里面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星子跳蹿,明明灭灭的炭火灰烬。

路濯在自己院中埋了好几坛酒。自那年去固舆县见到赵应禛以后,他便开始存这些白堕,只等禛哥有一日前来,放下心中种种,能与他真的喝个不复明日、堕忘天地。

石鼎温酒,杯尚寒,两人却已经从鼻息一路热到内腑。

酤香今冬熟,可惜人还不能尽醉。只得在模糊的界限处梦一场微醺,醒时觉非今世,披着大氅迷糊抬眼看见对方两颊滚烫,连鼻尖都发红。

醉尽开口笑,宽衣半解,又被冷风灌个满身,还好皮肉都被麻木了大半。

情浓处无愁可倾。

十天里大概能盼来三两天的晴朗,两人一道沿路踏雪,拣梅花往酒壶中丢,对杯饮花笑,乐倒山崖边。

这时山隙处能见冷硬霞光,风起时天云如鲸翻滚波浪乍卷,依稀去辨认,又疑空中有仙人乘石湖之鸟,燕尾轻环。

只鹤唳天,展翅而去,笑仙与天地颠。

①改编自 「却笑痴儿真痴绝,感年华、写出伤心句:“春去也,那能驻?”我亦浮生蹉跎甚,坐花阴、未觉斜阳暮。」俞樾《金缕曲·次女绣孙》

②改编自「求得浅欢风日好。须信道。人间万事何时了。」晏殊《渔家傲·画鼓声中昏又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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