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269)
“为什么?”灰白的胡须微颤,凌准无力问道。
“为什么毒韩月下?”秋净娴讽笑,“先前本宫虽不知韩月下就是丰云卿,可你那儿子紧张兮兮地命令八大宫门严阵以待,一旦韩家小姐入朝就马上去文书院禀告。凌准,你知道本宫得知此事有多高兴么,嗯?”秋净娴在离他颜面寸许处轻轻吐息,笑得肆意,“露出马脚了,小九终于露出马脚了。”
“贱人!”凌准反起一掌,将她掌掴在地。
“没错!本宫就是恨他!恨他死去的娘!”捂着右脸,秋净娴歇斯底里地叫着,“本宫得不到的尹春暖她也别想得到!凌翼然毁了本宫的养子,本宫就要毁了他最心爱的女人!”
冲下床,扯下墙上的长鞭,凌准愤恨地挥着,用尽全力地鞭挞着那个叫嚣的废后。
“哈哈哈哈!”碎发散乱,秋净娴不躲不藏,依旧癫狂地笑着,“凌准,你是刽子手!刽子手!”
“闭嘴!”拼命挥鞭,他咳着血,衣襟浸满鲜红。
“请主子息怒。”得显含泪跪地,三人乱成一团。
“要是小九知道真相,他会如何?会如何!”秋净娴拍地大笑。
“闭嘴!”扔掉长鞭,凌准拾起床边的白绫,紧紧地勒住她的颈脖。,
“他……”气息难通,秋净娴满面通红,“他……”
“闭嘴。”凌准切齿出声,双手越发加力。
“他会……”嘴角还挂着讽笑,秋净娴被勒的眼珠暴突,“会……恨……”
“闭嘴!”放声怒吼,喉间涌出浓浓血腥。
艰难地指着眼前人,乌紫的唇张了又合:我恨你。她无声地说着,手臂软软垂下,一滴泪缓缓滑落。
“咳咳!”松开双手,凌准回身走向床榻,“咳!咳!”推开得显的搀扶,他摇摇晃晃地走着,踏出沉沉的绝望。他狠命地咳着,身体如落叶般缓缓坠下。
“主子!”
他呕着血,一口接一口,苍老的面容已见死气:“得……”
“奴才在这里,在这里。”抱着枯柴似的老身,内侍长泣不成声。
他望着远方,双目渐渐混沌:“孤……没有……”
“嗯。”
“没有害死她……”
“嗯。”
面对那盆茉莉,他颤颤举臂,像要急于抓住什么似的。
“……”他张嘴唤着,声音虚弱的听不出叫的是谁,渐灭的眸光隐约泛柔,他向前抓着,却什么也抓不住。
“孤爱你啊……”
伴着最后一声轻喟,手臂不甘地垂下。
“王上!”
月下倚着门,只觉头疼欲裂,似有什么破额而出。悲恸欲绝的哭声直上云霄,像是加剧了这股疼痛,按着前额她飞奔出殿。前方有什么她已疼得看不清,只是下意识地向前冲着,径直冲着。
傻傻地,绝不回头。
《战国记?青纪?隆王》:隆王,讳准,文王第七子也。准少时擅隐忍,建元十一年文王携众子冬狩。准与兄冲射獐,准之翎羽没入獐颈,文王问曰:“孰中?”时年,五子冲气势鼎盛,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冲曰:“孩儿所中,七弟偏矣。”文王疑之,再问。准恭言曰:“兄言属实。”后文王赞之:“识时局,不争功,此子不凡。”
隆王在位二十四载,善修水利,扶持寒族。青跻身强国之列,隆王功不可没。上承文王,下启初帝,隆王奠定霸业之基,可谓一代明君。
天重二十四年六月十六,隆王晏驾。初帝入宫哭丧,但见内侍自缢殉主,废后秋氏横尸。个中缘由无人知晓,是非曲折待后世品评。
行云无影月生风
星落檐西,日出东篱。
不知不觉,已坐了一夜。
萱草色的晨曦流淌在身上,她徐徐垂眸。
微风吹皱一池碧水,涟漪自波心向外泛着,一圈一圈迷乱了倒影。水中,她的眉她的眼已然破碎,只有额间的那朵花蕾完整倒映。
韵绝清风明月夜,影沉霏微晓露天。
此花又名月下,月下美人来。这一切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
额间的白蕾迎风微颤,影像如梦似幻,她心生惘然。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沉唤自晨风微凉处传来。
“云儿。”
一震,她缓缓回身。
人影惊现水榭中,一僧一士迎光轻笑。
“才一年就认不得为师了?”
“……”她无语启唇。
“不请自入,老衲失礼了。”
唇瓣轻轻颤动,她的眼中氤氲出水气。
“云儿?”
“师傅……”
看着跪倒在地的爱徒,丰怀瑾拢眉轻问:“云儿你这是做什么?”
“徒儿有事求师傅。”
“起来再说。”
哽咽着,她抬起头:“师傅……”
目光落在她的额间,丰怀瑾惊心一颤,隐约回到当年……
“什么?”他死死瞪着跪地不起的儿子。
“请爹成全。”
“看着你自刎,然后挖出你的心肝,这种事为父怎么成全!”鲜少动怒的他不禁扬声。
“爹。”
撇过脸,他不理。
“未央中了昙花一现。”
他猛地垂眼。
“这是离开璇宫的条件,为了与孩儿相守,明知此为剧毒央儿还是饮下了。昙花一现是璇宫用来惩罚背叛者的秘药,璇宫宫主私下告知孩儿,此毒不是无解,解药正是情人心肝。”
怪不得这孩子会如此求他,丰怀瑾默然。
“到头来不论是解的了还是解不了,中毒的人都将痛不欲生。”
“既知如此,你让未央怎么服下解药?”
“爹。”
丰怀瑾依旧瞪着,又悲又怜。
“央儿她有身孕了。”
什么……
“孩儿不能看着自己的妻儿惨死而无动于衷,请爹成全。”
看着深深做拜的儿子,他久久无语。
“请爹成全。”
一声声很是轻柔,轻柔的让他无法拒绝。
而后,而后,他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得知真相的儿媳突然疯了。疯的不人不鬼,一时哭一时笑,她满山遍野地找着。直到有一天找到了莫白的坟,她才安静下来。不论风雨都坐在那里,安静地扶着日渐凸起的小腹,轻声唱着歌谣。
“爹。”产后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接过猫儿似的婴孩,丰怀瑾的喉头有些堵。
“你叫梧雨么?”望着他身侧的男孩,未央露出慈爱的笑。
“是。”琥珀色的眸子眨啊眨。
“帮我照顾她好么?”
摸着婴孩豆腐般白嫩的脸颊,男孩露齿一笑:“嗯!”
“孩子的名字叫潋滟,是莫白取的。”望着熟睡的女儿,未央柔情缱绻,“爹,请您一定要抱牢啊。”
当然,他当然会抱得很稳很牢,毕竟这是儿子的命。
可后来他才明白,这个孩子不仅是莫白的,也是未央的命。
产后的第二天,梧雨在山里发现了她,鲜血染红了坟上春草……
“师傅。”
轻柔的语音将他拉出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