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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268)

作者: 卿妃 阅读记录

今后的韩家或许就是过去的秋氏,他微掀眼帘,睇向看似恭顺的秋净娴。当年要不是他有先见之明,下密药断了这女人生育的机会,她又怎会收养媵妇之子。这些年她与小七看似母慈子孝,可毕竟不是亲生,之间嫌隙必是不少。不然,小七也不会败得这么轻易,这么不堪一击。

为君二十四载,他已习惯掌控,任何一个万一他都不会放过。小九狠不下心的,就让他这个当爹的代劳吧。

思及此,他出声唤道:“得显。”

眈了内侍长手中的瓷碗一眼,月下举目含疑。

“喝下它,你就可以将夫人和世子领回去。”

锐利的老目始终凝着,与之对视许久,她转眸看向窗外。风轻轻地吹,吹皱了丰茂的浓荫。连绵起伏的绿浪下,女子的背影略显疲惫,孩子的表情则有些莫名。十年前她也是如此吧,懵懵懂懂地走进了所谓的命运。

缓缓地,她看向那只瓷碗。半透明的碗沿衬着酒色汤药,在灿阳下反射出粼粼微光。

“如何才是对韩家最好,少初,你该明白的。”

是啊,她明白,该死的明白。

可,她呢,修远呢,难道命运从未给她与他留有余地?

白皙的手抬起又放下,纤细的五指伸开又蜷起。

不服,她不服啊!

“韩月下。”王再次催促。

是了,韩、月、下!

如醍醐灌顶,她茅塞顿开。

既然韩家需要一个王后,那她就将月下之名留给韩家。而她今后只是一个人的卿卿,倾尽余生只愿做他无名无姓的妻。

思绪至此,月下接过那碗汤药仰头便饮。抹净嘴角的汤汁,她沉眸看向凌准。床上的人微微颔首,得显冲窗外比了个手势。就见两名宫侍从浓荫后现身,恭恭敬敬地向秦淡浓礼了礼,小声说了些什么。淡浓微皱柳眉,偏首向这边望来。

隐去眉间的愁思,她莞尔一笑,向着嫂嫂轻轻招手。

“孤会派人将他们送回去。”

“不。”嘴角依旧扬着,她暖意融融地看着树下的小侄,“我同他们一块儿回去。”回过身,她眼中覆满寒冰,对他已明显不信。

“得显,送韩小姐出宫。”

看着那道徐徐步远的女子,凌准不禁轻笑。

该做的他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小九。

面露安详,他心满意足地垂下眼皮,缓缓、缓缓地……

突地,耳边笑声刺耳。他暴睁双目,只见秋净娴面露癫狂,宣泄着过度兴奋的情绪。

“凌准啊凌准!”她猛拍床缘,指着面色不豫的君王尖声道,“你真可悲呐!”

“住口。”凌准咬牙低叱。

“哈哈哈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她居高临下地睨视,“若凌翼然知道他最心爱的女人将死于你手,他还会如何?又会对你如何呢?嗯?”

轻轻的问句回荡在殿中,跨起的脚步复有收回,月下滞在门边,青黛色的罗裙随风微漾。

“你胡扯什么!”压抑着怒火,凌准不住闷咳。

“胡扯?”秋净娴转眸看向月下,“刚才她喝下的是芜子汤吧。”

芜子汤……

满目错愕,韩月下转身回望。

怎会是这个?

“苦着脸做什么?”秋净娴冲她微微摇首,“放心,芜子汤对你而言已无原本药效。”

凌准脸色骤变。

“可是呢。”

一声转折让月下略微松弛的神经又重新绷紧。

“芜子汤对你而言却是另一种药引啊。”秋净娴笑得温煦。

药引?

月下正疑惑着,额间不期然的抽痛,犹如一粒种子想要破土而出。她紧皱双眉,只觉前额似要炸裂。

秋净娴含笑看着露出异色的她,向凌准施施一礼:“方才臣妾应了王上,要将尹贵妃的事详细禀报。”

骤然拉回视线,凌准锐利的目光似要将她凌迟:“说。”

“是。”秋净娴微微一福,尽显雍容做派,“王还记得么,尹贵妃难产那夜。”

心跳猛然加快,慌乱的情绪重新拢聚,就算是回忆,他也还会心惊。

那夜,他失去了一个女儿,一个由他和暖儿共同孕育的女儿啊。

“鸠死尹贵妃腹中孩儿的毒药确实掺在德妃送来的莲子羹里。”

一经查实,德妃就被他赐死。他甚至还将对德妃的恨意转移到大王子身上,正是他的冷漠与纵容让王后和华妃敢肆意妄为,将他那个胆小的长子活活吓死。

如今想来,他不该啊,不该迁怒到孩子身上。

“可是,下药的人却不是德妃。”

是……

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凌准瞪着笑纹漾深的秋净娴,脸上泛出青色。

“不错,正是臣妾。”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着,咳到血气上头。

“臣妾下的毒名叫昙花一现。”

昙花一现?月下颔首,似曾相闻。

“本宫原想,尹贵妃腹中的孩子本就不康健,此毒入口必致滑胎。到时一尸两命,王上会怎样痛心啊。”

“贱人!”凌准目眦尽裂地瞪着她,面容如恶鬼一般。

“只可惜本宫没能如愿。”秋净娴叹了叹,既而扬眉,“不过幸好还能补救,昙花一现传说为上古神兽凤凰一族的秘药,初中此毒者并无异样,只是额面偶有抽痛。”

额面的锐痛愈发加剧,月下扶着殿门,不觉眉心已聚

“要催动药力引发这不解奇毒还需要一道药引。”

药引?月下抚额急思,难道是!她瞠目而视。

“不错。”秋净娴格外慈爱地看着她,“就是刚刚你喝下的芜子汤啊。”

清脆一声,瓷碗落地。得显垂着双手,不可置信地看着,看着那个像被抽干生命的主子。

命运何其残忍,这样的真相,王能承受么?

“不。”面容槁枯,凌准喃喃。

“不?”秋净娴狞笑着,一步一步走向床榻,“赐给尹春暖芜子汤的除了你还有谁?”

他只是不愿暖儿再受生育之苦,他爱她,那么卑微地爱着,几近乞求。

“催引她体内毒药的是谁?导致她毒发的是谁?让她香消玉殒的又是谁?”步步紧逼,秋净娴不给他留下喘息的机会,“是你!是你!”

“不……”

“就是你凌准啊!”

“不……不……”他目光涣散,不住摇头。

“凌准你看着本宫,看着本宫!”秋净娴扑到床边,拎着他的衣襟,逼迫他与自己对视,“现在本宫要告诉你,你不但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而且还将害死你儿子最爱的女人。”两人几乎贴面,秋净娴转眸看向月下,勾起阴冷的笑,“成妃死的那天,本宫在她的汤药里下了最后一瓶昙花一现。”

想起来了,昙花一现不就是修远也无可奈何的毒鸠么?如今,她中了?中了这只能用情人心魄来解的毒药?

迟到的记忆如冷水淋下,满满浇了月下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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