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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白皮书(出书版)(39)

这女人好是好,就是有点怪怪的,你说她怪不怪?

你知道男人怕什么?男人最怕女人看不起。若是男人看不起女人,那日子还能过,凑合也就凑合了;要是女人看不起男人,那日子是过不下去的,一天也过不下去,早早晚晚非分手不可。

开始时,朱朱有点看不起我,她没说,她当然不会说。我是感觉出来的。女人的一行一动都是话,女人浑身都是话。我感觉出来了,我一有感觉我就把我的出身撂给她了,我说得很坦白。女人就怕坦白,在女人面前,坦白是最有力量的。我的出身、我的经历,我全撂给她了(当然也有一点夸张,对女人必须夸张,女人喜欢夸张的事)……这以后就不一样了,我是干什么的,我一下子就把她镇住了!这以后她对我亲热多了,已经不纯是为挣钱了。熟了,就什么话都可以说了。她的事我零零星星地也知道一点。她的经历很复杂,我看出来了,她的经历非常复杂。她去过很多地方,从谈话语里,我知道她去过很多地方。你看,就这么一个女人,新疆她去过、西藏她去过、海南岛她去过、深圳她去过、西双版纳她去过……连东北的大兴安岭她都去过。她说她去新疆那次,手里一分钱都没有。一分钱没有敢闯新疆?一个姑娘家,她也真敢去?!她是怎么去的?她为啥要去那里?去那里干什么?她不说,我也不好意思问,问了她也不说。既然那么多地方都去了,却又回来干那个,你说你说……?我还是那句话,女人泛滥起来就无边无沿了。你别看是干那个的,干那个她也有理论。她说,女人迟早是要被侵犯的,女人挡不住被人侵犯。在那个地方(我想这可能是个机关,听她的口气,原来大概是在一个机关里工作),整天让一个头头看着你,他的眼比任何侵犯都厉害。可你还不能说什么,你还得笑,一天、两天、三天……你不能老让他这样看你,你不能老对他笑……是不是?拿钱也不多,还得笑着让他侵犯。与其,不如……她又说,什么东西都是有代价的,你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代价。她说,既然逃脱不了,那就干脆些。她说她的目标是一个数,有这样一个数,她就可以实现她的理想了。我问她那个数是多少?她的理想是什么?她微微笑了笑,不说。她说,老魏——熟了她就叫我老魏。她说她可以出卖**,但不出卖灵魂。我说,朱朱,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她说,干这个的,不说得难听些别人不信。她说,老魏,你也算是个有本事的男人。你对我不错,但你也别把我看得太重,我这一生是分段活的,在你这儿也就这么一段,你对我再好也是一段……你不要把我看得太好,也不要把我看得太坏,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你钱再多,过了这么一段,你也拦不住我,我早晚是要走的。我说,知道,知道。可我心里舍不得她走,我有一段时间很怕她走。有时候,好好的,她也会突然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说:老魏,我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我死了你给我送个花圈,不要纸扎的,要草编的……我说:好,我给你送个大的。我死了,你就免了,我死了冒一股烟。过一会儿,她又说:老魏,你是咒我死呀?

说着,又要上来捶我……我笑着说:看看,话都让你说完了。

往下,捶着捶着,就又闹到一块去了……女人就是这样,猫一会儿狗一会儿的,叫你吃不透。当然,我也有对她不满意的时候。

有时候,她一接电话就走了,说出去就出去了,连个招呼也不打。她腰里还别着一个bp机,他妈的那玩意老是响……可一回来就对你一百层的好,叫你无处下嘴。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不知道怎样对付这样一个女人,她喝的墨水比我还多,这是一个有文凭的那个。当然了,她智商并不比我高,可以说是不如我,论闯社会、经商,她比我差远了。她要是比我强,她就不干这个了。我是叫她迷住了,我他妈的那一段有点迷了!如果不是昏了头,我也不会叫人戴上手铐……

我给你说,好女人也坏事,好女人坏事坏得更厉害。***我那桩倒霉的化肥生意就是朱朱给介绍的。倒不是朱朱有意坑我,朱朱倒没有坑我,她要坑我我就完了,彻底完了。那桩生意是一步一步走成那样的。人一进入生意就控制不住自己了,那时候你就得随着生意走,你不得不随着走,一旦动起来,是坑是井都得跳……开始朱朱给我拉这笔生意的时候,我是很警惕的,可以说是非常小心。有一天,朱朱从外边回来对我说:老魏,有笔生意你做不做?有一笔只赚不赔的生意……这话是她坐在我怀里说的,女人坐在你怀里说话的时候,你不能不听。我也没当回事,我说:啥生意?你还会做生意?她说:化肥生意。是一笔绝对赚的生意。我在紫园碰上了一个东北人,他是东北一家化肥厂的厂长,他们那里主要生产磷肥……化肥生意的况我知道一点,我也想做,可就是没有门路。她这么一说,我心动了,我问她:你知道磷肥是干什么用的?她说:怎么不知道,磷肥分天然磷肥和化学磷肥两种。磷肥的主要作用是促使农作物籽粒饱满,提高抗寒能力……她一说,我愣了,我愣愣地看着她……说老实话,我不相信她会知道这么多。她笑了,她看了看我,笑了。接着,她伸手从她那个出门整天挎着的小坤包里拿出一本书来,那是一本专门介绍磷肥的书,那本书的题目就叫《磷肥》。她笑着说:这是我从新华书店给你买的,我路过那儿,顺便给你买了一本这方面的书……那时候刚进三月,打上一个月的运输时间(其实运输用不了一个月,我当时认为用不了一个月),正是上磷肥的时候。那会儿市场上磷肥紧缺。我很感动,看到那本书的时候,我很感动。女人有时候会让你感动,一点小事都能让你感动。她这么认真,说明这不是假的。我说:我可以见见他,你领我去见见他吧。这时候,你猜她说什么?她说:

老魏,如果事成了,我从中提10%,如果事不成,我一分不要。你看如何?她说得很郑重。我笑着说:不一样么,我的你的,不一样么……她说:那不一样,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我要你亲口说,给我10%。我说:行,事只要成了,给你10%。可有一条——她望着我:你说,你说吧。我说:

别的可以允许,这一条是不允许的。你不能跟他睡觉……我重复说:你不能跟他睡觉。她打我了一下,说:你还吃醋呢。没想到你还会吃醋。这说明……好好,我答应你。当时我想,这样也好,这样就把两个人绑在一块了,绑在一块她不会坑我。

我是第二天见到那个东北小个子的。那厂长是个从东北来的小个子,别看个小,人是很精明的。他的底气很足,说话的声音非常洪亮。两小眼挤挤的,一会儿就是一个点子。那天是在紫园宾馆见的面,是朱朱领我去的,朱朱临时充当了我的私人秘书。

说老实话,我还从来没这么风光过,带着女秘书去跟人家谈生意。这是我第一次带女人去跟人家谈生意,以后我再没带过(生意场上不应该有颜色)。当时有朱朱在场,气氛的确很好。朱朱跟那厂长介绍说:这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魏总经理;这位呢,魏总,这位是从东北来的范厂长……这么一介绍就让入觉得非常舒服。那东北小个子马上亲热地上前握手,就像见了娘家人一样,一口一个魏总地叫。而后,一坐下来,这东北小个子就滔滔不绝地大谈他们国营企业如何如何;他们的产品质量如何如何;他们的产品行销多少个省、市、自治区……说的是天花乱坠,一边说一边还把他们的获奖证书拿给我看,说是轻工部颁的国家金奖……他说的时候,我一声不吭。不管他怎么吹,我都不吭。一直到他说乏了,说累了,说出了一嘴粘沫子,连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说的时候,我才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问他:范厂长,你们厂有多大规模?他说:我们是大厂,我们厂有一千四百人……他还想说别的,我摆摆手,不让他说。我又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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