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次一次地从他眼前走过,一连推了三趟……这是谁呢?突然,任秋风站起来了。
他撇下他的秘书,随口说等我一下。
尔后大步地追了出去。
他跟着她,隔着玻璃走了很久一段,尔后,他明白了。
于是,任秋风快步从候机厅里走出来,拐了两道门,追上了那个推行李车的女子。
他站在她的身后,说:“是上官么?”上官云霓扭过头来,看见任秋风的那一刻,竟有些激动,她说:“呀,你怎么在这儿,出差?”任秋风望着她说:“我一直在看你。
看你一趟一趟的,这是干嘛?”上官说:“我要说,我卖鱼呢。
你信么?”任秋风说:“我信。
你,比以前踏实多了。
”上官宛尔一笑,说:“我就是卖鱼呢,这是空运来的海鲜。
”任秋风四下看了看,说:“怎么就你一个人?”上官说:“她们都在外边呢。
”任秋风长叹一声,感慨道:“你还是这么能干。
”上官说:“能干什么?也是慢慢学的。
第一次运了二十箱,只活了一条。
一查,结果是跟香料装在了一起,全熏死了。
所以,这几趟,我每次都亲自跟机。
我现在跟鱼一样待遇,鱼坐飞机,我也坐……”任秋风望着她,很赞赏地点了点头,说:“有车么?要不要帮你?”上官说:“有,在外边。
”任秋风象是没有话说了。
他看着她,突然有些感伤。
一些话涌到了嘴边上,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说:“上官,有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可我觉得我没有机会了。
没想到,在机场碰到你了。
你知道,我一生当中犯的最大的错误是什么?”上官默默地望着他。
她想,这个人,就是这个人,曾经是那样地吸引过她们……现在,他的头发虽然梳得很整齐,却象是染过的。
他的额头,他的眼角,也都有皱纹了。
任秋风说:“我犯的最大错误是,不该放你走。
还有小陶……现在说这话,等于打我自己的脸,可我不能不说。
”一时间,恍若隔世,上官心里一酸,笑了笑说:“你也别这么说。
听说你做得非常好。
你那里有的是人才……”任秋风默默地摇了摇头,他说:“那时候,那时候啊……不说了。
上官,情感上,我不敢想了。
不过,你愿意回来么?”听了他的话,上官心里竟有些热。
她有意把话叉开,说:“你听说过么,在海里,有一种最小的鱼,是鱼医。
它可以给其它的鱼看病,这是真的。
哪天,我送你一条,让你看看。
”“鱼还有医生?太奇妙了。
”任秋风也用开玩笑的口气说,“看来,我是个讳疾忌医的人哪!——大鱼脱了金钩钓,摇头摆尾再不来。
是这意思吧?”上官很诚恳地说:“不是。
那时候年轻。
不懂人生,不懂社会,更不懂得珍惜……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吧。
”任秋风有些失望,他说:“你成熟了。
能这样说,更让我痛心。
我是诚心诚意的,还是希望你和小陶能回来。
不管你提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上官笑着说:“是补偿么?”任秋风说:“不,是纠正错误。
”上官说:“谢谢。
”任秋风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说:“那好吧,我该登机了。
”说着,他转过身,有些忧郁地向候机厅走去。
上官站在那里,目送着走向任秋风向候机厅走去。
这就是那个让她如醉如痴地爱过的男人,这就是那个曾让她夜不能寐的男人,这就是那个让她悲痛欲绝的男人……虽然,她是不会回头的。
但她,也不会再象过去那样恨他了。
是时间化解了她心中的恨。
不料,这时候,任秋风又走了回来,说:“见了小陶,给我捎句话,一定要向她表达我的歉意。
你告诉她,如果有时间,我会去看她。
”上官点了点头。
任秋风招了一下手,怏怏地走了。
一直等飞机穿过乌云,升上天空,眼前出现了万里晴空的时候,任秋风仍然在想上官云霓。
这是他心痛的一笔,是他最不堪回首的一页!随着时间,他慢慢地感觉到,他犯下的最大最严重的错误,就是放弃了上官云霓。
他原以为,他可以轻易找到一个代替她的人,可是他错了。
连鱼都有医生,谁是你的医生?这一次去上海,他要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替代品”……那个叫胡梅花的,那个很象是上官的女人,你把她放在上海分店这么一个重要的位置上,可结果呢?三任秋风到了上海之后,并没急于露面。
他先是悄悄躲在一家宾馆里,派人秘密调阅了上海分店的全部帐目。
经过三天的核查,金色阳光上海分店开业一年多来,不但没赚一分钱,反而亏损了八百四十三万五千三百二十四元五角六分!当这个数字报到任秋风面前的时候,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问,这个数字准确么?会计说,准确。
一连核了三遍。
任秋风脑海里轰的一下,几乎要炸了。
他闭了一会眼,用手在脸上搓了一把,说:“我是不是该从黄埔江上跳下去?我真该跳下去!”尔后,他沉着脸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告诉任何人。
商场照常营业。
拿到证据后,任秋风整整想了一天一夜,那真是悔恨交加,一夜愁白了头啊!……到了第四天,他才拿着那个打出来的数据走进了上海分店总经理胡梅花的办公室。
任秋风进门的时候,胡梅花正坐在办公桌后边煲电话粥呢。
她坐在桌上对着电话说,“……姐们,来吧,坐飞机来,我给你报销。
怕什么,这里我说了算。
来了让你住五星级,吃鲍鱼大闸蟹!我老一,绝对说话算数……”正说着,看任秋风进来了,忙又改口说,“改天再说吧,我这有事……”说完,她赶忙把电话放下,脸上立时露出了妩媚的笑容,娇滴滴地说:“头儿,你怎么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好去接去呀。
”接着又说,“快过年了,大家干得这么辛苦,总部是不是要发奖金呢?”任秋风的眉头拧着,苦笑了一下,说:“你看看吧,你干的这么好,当然要发奖金了。
”说着,他把那个打有数据的报表放在了胡梅花的桌了上。
胡梅花花拿起那个报表粗粗看了几眼,随口说:“反正数都在这儿,营业情况你也都知道,就不用我汇报了吧?”任秋风讥讽的口吻说:“你看清楚了么?还挺大气。
”胡梅花看他脸色不对,结结巴巴地试探说,“我看清楚了,这是八万,不对,八十万、个十百千万,八百、八百四十万……这是营业额吧?这也……不少么。
”任秋风愣愣地站在那里,很长时间没有说一句话,他不相信,他真的不相信,这就是他亲自选的人?他说:“你,看不懂啊?——这报表?!”胡梅花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一个报表有什么看的?这么一大摊子,上上下下都得管,我一天到晚都累死了!”任秋风耐性已经用尽了,他几乎都要气疯了,他用手敲着桌子上的报表,咬牙切齿地说:“你?你?你是猪?!你连猪都不如!你——?!
你看清了,这是负数,负数,你懂么?一年多的时间,你整整亏空八百四十三万五千三百二十四元五角六分!”胡梅花脸上有了一连串的变化,先是一惊,尔后一怔,嘴里小声嘟哝着,继尔马上就镇定下来,说:“有这么多么?不对吧?我找他们去。
不对,肯定不对。
这帐是咋算的?!一定是会计弄错了。
”任秋风头一扎一扎地疼,他点上一支烟,默默地说:“胡梅花,你实话告诉我,你上过学么?”胡梅花有些慌,她身子一扭,走过来坐在了任秋风身边,说:“头儿,你怎么这样说话?你也不能就这么踩咕我吧?太看不起人了!我七岁就进了剧团,后来又上戏校,我有大专文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