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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灵魂(106)

这三窝孩子中,也只有江小豆不是这女人亲生的。

所以,家里所有的活都是江小豆干的,孩子们不管谁犯了错,挨打的也总是江小豆……你说孩子哪有不挨打的?可这女人打人的方法跟别人不一样。

你猜她怎么打?你想都想不到,她用针扎!用的是绣花针。

听那邻居说,每次打孩子,这母老虎都关上门,只听屋里一声声惨叫!你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孩子出门的时候,你看她好好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孩子上学从来都是溜着墙跟走,不与任何人说话。

她惟一能让人记住的,就是她那双眼睛。

只是后来,有一年夏天,这孩子背上长疮了……长疮了她也不说,上体育课的时候被人撞倒在地上,起来之后,一个背都是血!这时候有同学掀开她的衣裳看了,这才真相大白:她整个脊背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针眼!看了真是让人寒心,那针眼黑紫黑紫的,密得象芝麻粒!一个脊梁都生了脓疮了……老天爷呀!齐康民深深地吸了口冷气,顿时背上冷嗖嗖的!问,那后来呢?马校长说,后来这事就传开了,一个街道的人都不愿意了。

于是就反映到了民政局,民政局跟学校协商,就让这孩子住校了。

那时候江桂花(我给她改的名)是惟一一个住校生。

民政局一月拿十八块钱,算是这孩子的生活费……可学校没法入户口啊,后来就把这孩子的户口入在了市里的孤儿院。

马校长说,这孩子的命比黄连还苦,她世上没有一个亲人。

齐康民又问,那,找过她的亲生父母么?马校长说,上哪儿找去?捡她的人都死了八百年了。

后来,齐康民又多次寻找那个隔壁有一个胡同的医院,期望能够查询到江雪亲生父母的下落,可他一直没找到……二齐康民是在调查过程中逐渐爱上江雪的。

齐康民的调查,本是要证明自己观点的,他想在理论上与弗洛伊德以较高下。

可是,在调查过程中,却更多地激发了他人性的一面。

他的调查就此转了一下弯,有了更多的怜爱成份,他看江雪的眼光也不由地发生了转移。

他觉得在人生环境如何恶劣的情况下,能开出这么一朵花来,实在是不容易的。

这几乎是一个奇迹。

马校长后来讲述的一个细节,给齐康民留下了更为深刻的印象。

她说,那是江雪十一岁的事情。

她从九岁开始就单独做饭了。

那时利民小学没有食堂,江雪一个人在传达室生伙做饭。

那会儿,每人每月只有二两油票,二两油肯定是不够吃的。

做过饭的人都知道,光热个锅就得半两油。

所以每到下半月的时候,江雪就只有清水煮白菜了。

一天中午,学校门口来了个卖油的,这是个老人,他一路吆喝着:小磨香油。

小磨香油喽!据看大门的老冯头说,江雪本来正在屋里下面呢,听见喊声,她掂着个空瓶子就跑出去了。

可她跑到学校门口就站住了,就象突然被钉住了似地。

老冯头说,她每月只有十八块钱,母老虎还要从她手里要走五块(说是还赡养费),她只有十三块……她没有钱。

那是下半月,离月底还有七天,她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她站在那里足足停了有十几秒钟的时间,一直盯着那个卖油的老头看……当那卖油老头快要走过去的时候,她突然说,卖油的,你等等,我打斤油。

就这么一个小人,走上前去,对老头说,你的油香么?老头说,小磨油,十里香,你闻闻。

江雪贴上去闻了闻,说打一斤。

可是,当油打进瓶里的时候,江雪说,这油多钱一斤?老头说,小磨油,八块。

江雪说,不对吧,人家都卖五块。

老头说,这是小磨油,你说那是花生油,大槽油。

江雪说,五块,都是五块。

老头生气了,说你不要算了,没有这个价。

江雪说,天天有人来卖,说的都是五块。

五块吧?老头说,这是芝麻油,八块,一分不能少!江雪说,五块。

多了我不要。

那老头也是个倔脾气,抓住瓶,咕咕咚咚地把油倒进油篓里去了……就这样,江雪又掂着一个空瓶回来了。

回屋之后,她把瓶子倒过来,在一个小碗里竟空下了小半碗油!此后她每天用筷子蘸蘸,一直吃到了月底。

看大门的说,这孩子冰雪聪明!没有一分钱,也能打油吃。

就是这么一个细节,竟然也让齐康民感到了疼痛,就象他背上也扎着一根针……由此,齐康民断定,这是一个商业奇才!中年男人,一旦动了心,就象是旧日的木匠铺子着了火,那是救不得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齐康民经过一步步深入了解之后,渐渐走出了理论研究的窠臼,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护花使者。

齐康民爱江雪爱到了痴迷的程度。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成了江雪的“业余秘书”。

江雪到金色阳光后,她看的所有的书,都是齐康民专程给送的。

齐康民凭着自己的老面子,在省城八所大学的图书馆办有借书证。

他骑着那辆破自行车跑遍全城,一趟一趟地去给她收集有关商业的、最前沿的图书资料。

有时候江雪没时间看,他就代为阅读,尔后从中挑出重要部分,做成卡片供江雪参阅……不可思议的是,非常敬业的齐康民齐教授,自从爱上江雪之后,曾先后三次受到校方的点名批评!第一次,他本是夹着教案去给学生上课呢,可他却大天白日癔癔症症迷迷瞪瞪地跑到了商场门口……整整耽误了两节课,全校哗然!第二次,是他做为堂堂大学教授,居然偷摘学院的花木?!就为了江雪搬家时,说了一句她喜欢紫丁香,而一时大街上又买不到。

于是齐教授就趁夜跳进学校的花圃,偷摘花木时被保安当场捉获!第三次最为恶劣,那是他夜半酗酒,凌晨三点穿着裤头子跑出来,到女生305 寝室门口大喊大叫!因为那是江雪住过的……有段时间,有老师举报齐康民违犯校规,在外兼课捞外块,因为他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早出晚归。

后来经调查发现,他竟然穿着一个大裤衩子,在一小区里晃来晃去,象是在给人当小工……其实,那是江雪的房子刚刚装修好,为了不让江雪受到甲醛的危害,他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主动一天两次去给江雪开窗通风。

先前,是齐教授的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全校有名。

他号称“学问第一”嘛;现在是齐教授的荒唐全校有名。

他笑话不断,洋相百出,堪称“荒唐第一”了。

可由于他课讲的好,校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很长时间以来,自从江雪跟他许下了“等她三年”的诺言之后,齐康民一直悄悄地做着结婚的准备。

他先是戒了酒,原来是一喝就醉,一醉方休;后来是“小二两”;现在是“小二两”也不喝了,改喝饮料了。

一生甘于清贫的齐康民近日突然买了一张最好的床,这张床价值万元!床送来时,倾刻间又成了中原商学院的一大奇闻!人们围住那床,啧啧地说,齐教授,这是你买的床?!可齐教授自有理论,他说,怎么了?人生的一半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我怎么就不能买张好床。

人们说,是啊是啊,好床。

齐教授也该有一张好床了!说着,那笑容多多少少都带一点“黄色”。

可好床买回之后,齐教授并没有睡,却一直用塑料薄膜包着……另外,为了申请到新房(学校新盖了一栋宿舍楼),堂堂一大学教授,不惜与人大打出手!他曾经揪着后勤处长的脖领子——后勤处长拽着他的裤腰带——两人撕打着一直闹到了校长那里!其实江雪有房,他也不完全是为了房子,主要是后勤处长说的一句话惹恼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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