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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灵魂(83)

你没见海面上一格一格的钢管,那下边就是网架……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上官就成了“官总”了。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官总”,身上就有了巨大的、不可推卸的责任。

五那是一个早晨。

那个早晨就象是一个圈套,它一下子把上官套住了。

一直到很多年之后,每每想起那件事情,上官还是有些后怕。

上官住的地方,被雇工们戏称为“白宫”。

每个星期,老谢会到“白宫”来报一次帐。

他报的都是一些小帐,比如这一段的鱼饵钱、治鱼病的药钱、雇工们的饭钱酒钱(在海上作业,是离不开酒的)、还有添置工具的钱……这样一来二往的,上官就跟老谢熟了,也从他嘴里知道了一些网箱养鱼的事情。

老谢这人,挺有意思的。

他说他吃了一辈子鱼,也养了一辈子的鱼。

鱼和酒是他的两条命。

他还说,他现在不大吃鱼了,鱼娇贵了。

给鱼配饵时,还要加上1%的土霉素;加上维生素C 和E ,鱼也要提高免疫力呢,这样的鱼还能吃么?老谢一喝酒就有些唠叨,站在那儿,象站在船上一样,两腿叉开,给“官总”讲他的辉煌历史,他总说:“那时候啊,这海真*** 好啊,一猛子扎下去,那鱼白亮亮的,就象女人的屁股……”开初,听他说话,上官还有点不好意思。

听多了,也就明白了,他是个好人。

七十年代初,老谢由于出身不好,曾经当过“海碰子”,对这一带的海域非常熟悉。

后来他上了一个学水产的专科学校,把眼学近视了,就戴个镜(他自己说)。

毕业后先在水产公司干过一段,好象不太顺心,就自己干了。

据说干了几年也没赚到什么钱,倒欠下了一屁股债,于是就干脆给人当技术员了。

平时,上官的确没有多少事情,她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论文答辩上了。

在八月下旬,当她的论文答辩快要结束的时候,一天早上,她还在床上睡着,就听见有人在咚咚敲门,不,那是砸门!等门一开,老谢一头闯进来,喘着粗气说:“官总,不好了,走!”这时候已经起风了,风呜呜的,老谢骑一“电驴子”,带着她就往海边赶,一边赶一边骂着什么,上官也听不大清。

到了海边,只见海水已变了颜色,大海一片汪洋,那浪一排一排的、象山一样的涌过来;天在响,海在响,那啸声轰轰隆隆的,满世界都是滔天的巨浪,海鸥一群群惊叫着朝远处飞去,那阵势是很吓人的!站在海边上,只觉得那扑天的水气、腥气一古脑地压过来,叫人张不开嘴,想吐……这时候,老谢紧抓住她的手,把上官的手都攥疼了!他说:“官总,起货吧,再不起就来不及了!”上官哪经过这阵势,上官说:“我又不懂,你给刀总打电话,赶快打电话!”老谢说,“昨个半夜黑球就挂起来了。

黑球,十二级台风!可跟他联系不上啊!”上官说:“你给刀总打过电话了?”老谢说:“从后半夜起,我一直拨,他狗日的关机,我有啥办法?”上官说,“你打,你再打!”老谢说,“我打了,电话都打烂了,狗日的关机么!”上官慌了,说:“那咋办?”老谢说,“他临走时交待,让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吧。

”上官小心翼翼地问,“这天,有危险么?”老谢一跺脚喝道,“你这叫啥话?没危险我找你干什么?!这是台风,是海啸,海龙王发怒了,要死人的!”上官丫站在那儿,望着那滔天的浊浪,人象是傻了似地!只见远远的天际处,起了一个巨大的螺旋形的水柱,那水柱直冲天际,高速地旋转着,就象是一面风的令旗!于是风更大了,那浪更凶猛地扑过来,只听不远处有一棵树竟“咔嚓”一声断了!暴雨倏然而至,那雨仿佛不是从天上下来的,是从海上扑过来的,一柱柱象鞭子一样,打人的脸!这时候,人已站不住了……于是,她先是眼里有了泪,很艰难地说:“老谢,你是技术员,你快说。

你说咋办?”老谢一跺脚说:“我有个啥球办法?我有办法还找你?!你得拿个主意。

再晚就来不及了!”上官眼巴巴地望着他,急得都快哭了:“老谢呀,你也知道,海上的事,我不懂,我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啊!”老谢不想负责,这个责任太大,他也负不起。

只有心一横,脸一沉,说:“刀头走时有交待,你是总,官总。

这总(肿)也不是白总(肿)的,我听你的。

你快说吧,人命关天!说,要货还是要人?大主意得你拿!“上官迟疑了一会……终于,她轻声说:“那,要不,把人先撤出来?”老谢象耳朵聋了一样,大声说:“你说球啊?!”上官仍然轻声说:“把人撤出来。

”老谢急了,他呸呸连吐了两口雨水,也不叫“官总”了,跺着脚说:“傻丫头,姑奶奶,你知道这货、这网箱值多少钱么?至少两三千万!你说撤出来,你负得了这个责么?!”上官说:“我又没经过这事,那你说咋办?”不料,老谢象吓坏了似地,他往后退着身子,脸上的颜色骤然变了!他抽搐着一张猪肝脸,缩着脖子,哆嗦着说:“这,我可做不了主。

我,我头些年遇上过这事,赔得裤子都卖了……你,你是官,你是总,得你说。

”眼前,海浪排山倒海地压过来!巨大的海啸声象是要把人吃了!上官只觉得海水冲上了天!她什么也看不见了……无奈,她吐了一口雨水,终于说:“你要叫我说,人命关天,把人先撤出来。

”老谢怔了一下,说:“好好,这话是你说的。

那我可撤了?我这就撤,我撤了……”说完,他象个小丑似的,一摇一摇地跑到栈桥上去了。

上官咬着牙,紧随其后,也上了栈桥。

来到船坞时,天整个黑下来了,黑气把一个世界都罩住了,只见泼天的浪哗哗地打在船坞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几乎把天淹了!只见那二十多个雇工的脸色全都变了,一个个缩着膀子,看样子随时都想逃走……老谢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结结巴巴地说:“撤、撤了。

都滚蛋吧!记住,是官总做的主。

官总下的令。

我本想着,要是能抢,咱好歹把货抢出来一部分,可这鬼天气要人的命……”雇工们听了这话,象得了大赦令一般,冲进雨里,一哄而散!这时候,老谢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海斧,两手端着,脸色狰狞地望着上官,说:“丫头,主是你做的,我可砍了?!”上官愣愣地,说:“你,砍什么?!”老谢说:“你想保人,只有舍货了。

我得把这缆绳砍了,我这一砍,那网箱可就彻底完了?!”上官迟疑着说:“要是不砍呢?”老谢苦笑一下,说:“人都撤了。

要不砍,这点设备也保不住了。

”上官眼一闭,说:“那你砍吧。

”眼前满世界都是啸声、雨声、咔咔的响声……老谢又可怜巴巴地说:“丫头,再说一遍,我砍了?!”上官咬着牙说:“砍吧。

”话刚落音,只见一道寒光,“咔嚓!”一声,那碗口粗的缆绳被老谢一斧砍断了。

紧接着,在滔天的海浪中,先是冒出一股股水柱,只见一个个钢制的网箱象鲸鱼一样地在浪头上翻滚着,在冲天的呼啸声中咔咔嚓嚓地响着,倏忽间被抛上了天!那一根根钢管做成的网架,也象面条一样在浪潮中一根根竖起来、在巨大的声浪中起伏着、舞蹈着、扭动着,倾刻就不见了……那些鱼呢,不知会不会哭?!当一个大浪再次打来的时候,老谢身子一缩,突然蹲在了上官的身前,两手象钢钎一样地抓住了上官的腿,上官一惊:“你干什么?!”老谢命令道,“趴我身上!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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