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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有雪(44)

片刻,房间门打开。

尹策好似没料到周弥在外头,顿了一下,微微点点头,跟她打声招呼。

周弥也点点头。

尹策走了,周弥推门进去。

谈宴西就躺坐在病床上,穿一身病号服,灯光偏冷,照在他身上,脸上苍白,整个人过分的清癯。

神色更是厌烦。

周弥走过去,把装衣服的袋子放在座椅上,翻他床头病历卡,上面病症写的是急性胰腺炎。

她坐在床沿上,偏过头去看他,心里五味杂陈。

怎么回事啊这人,待在这儿冷冰冰的病房里,身边没半个人,连来个似有亲友关系的尹策,也不像是探病的,而是来跟他索债的。

她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手。

他顿了一下,好似准备挣开去。

但到底没有。

周弥低头看,看他皮肤苍白的手臂上有细小针孔,“你什么时候来的医院?”

“中午。”

“怎么那时候不跟我说?”

“你不是去卫丞那儿忙去了。”谈宴西语气平淡。

由着她握了会儿手,他还是抽回去,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要去冲个澡,一面对她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

周弥没作声。

过会儿,谈宴西洗完澡,拿毛巾擦拭头发,从浴室出来,脚步一顿,“你怎么还没走?”

周弥转头去迎他的目光,“我再陪你一会儿。”

谈宴西盯着她看了片刻,神情一时缓和。

他丢了毛巾到一边,就这么坐回到床沿上。

周弥说:“头发得吹干,又患上感冒不更恼火。”

谈宴西不甚在意,“没找着吹风机。”

“这是医院,又不是酒店。”周弥站起身,“附近有超市吧,我看看去。”

谈宴西将她手腕一捉,“别折腾了。”

周弥站了会儿,看见旁边有个大纸袋,挣开谈宴西的手,走过去打开一看,里面是好几条单独包装的干净毛巾,还有牙膏牙刷之类。猜想是莫妮卡准备的。

吹风机倒是没有,估计一时没想得那样齐全。

周弥又拆了一条干毛巾,走到谈宴西跟前,递给他:“再擦干点。”

谈宴西抬眼看她,笑了声:“你不帮我?”

然而,真当周弥要上手的时候,谈宴西又将她的手拂开了,自己低下头去,拿毛巾随意地挼了几下。

“你这……”周弥到底看不过眼,还是将毛巾夺过来,包着他头发,细细地擦。

他挺不耐烦,几度想把周弥推开去,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这么做。

过会儿,周弥总算松开,毛巾只能擦干到这程度了。

她把用过的毛巾都收拾整理,准备下去一趟。

谈宴西问她:“还要干什么?”

“买卸妆水。”

“你不回去?”

“不行吗?”

谈宴西没说好与不好。

可能生病的缘故,他情绪不高,平日玩世不恭的态度一点也见不着了,只有生人勿近的一种阴沉。

周弥倒没觉得害怕,莫名觉得此刻的谈宴西才有种真实感。

一个疲惫的、郁郁寡欢的普通人。

周弥看着他:“好歹,你陪过宋满六个小时,我也得陪陪你,才算对等。”

谈宴西也抬眼去看,目光一时明灭不定。却没说什么了。

医院不远处就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周弥买了牙刷、卸妆水、洗面奶和一次性内-裤,再回到病房里。

她走去浴室,正歪着脑袋摘耳朵上耳饰,门口光线一暗,抬眼往镜子里看,谈宴西走了过来。

“你要用?”

谈宴西摇头,也不进来,就在门口看她。她几分莫名。

她身上还穿着参加晚宴的连衣裙,黑色,挂肩的一字领,款式简约,勾勒出匀停曲线。脖子上一条不大抢眼的钻石吊坠,耳环和戒指跟它是一套的。黑色裙子和首饰都很衬她内里沉静的气质。

谈宴西抱着手臂,打量神色,“卫丞给你搭的衣服?”

“嗯。都是他借我的,还得还回去。”

“不用还了。我跟他打招呼。”谈宴西说。

卫丞装扮女人的眼光没得说,可能是性向天赋,叫他觉得眼前的姑娘分外昂贵,像是孤品的古董瓷器,价值连城。

“我留着也没场合穿。”

“跟着我还怕没场合?”

“可是,这都已经是穿过一回的呀,谈总的女人,不是该回回穿新衣?”她故意说。

谈宴西就笑了笑。她慧黠得很。

周弥将首饰拿绒布袋子仔细装好,往外走,也推他,“你让一让,我洗澡了。”

她将首饰放回到自己的提包里,从给谈宴西带换洗衣服的纸袋里拿出件T恤,“借我穿一穿。”

谈宴西笑看着她,“我是不是没提醒过你?”

周弥疑惑看他。

“你穿我的衣服,效果跟不穿也没什么两样。”

“……”赶在脸红之前,周弥赶紧进了浴室。

周弥只冲了个澡,没洗头发,出来时谈宴西已躺坐在床上,掀眼看看她,又说:“你还是回去吧,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陪护的病。”

周弥定定地看他,“你真的要我走?”

仿佛只要他说是,她便会一秒转身绝不拖泥带水。

谈宴西不作声了。

片刻,朝她招一招手,“过来。”

这VIP病房的床位,比普通病房稍宽了些,但不过也就八十公分和一百公分的差别。

躺两个人稍嫌挤,但也还好。

周弥说:“护士晚上查岗吗?这样是不是不合规定。”

谈宴西说:“规定在我这儿不起作用。”

周弥笑了声。

怎么形容,因为挤得很,不挨近了就有掉落的风险,这病房又是在走廊的当头,夜深人静,一点声息都没有。

让这像个孤岛。

周弥太喜欢这种仅仅只是拥抱,体温熨帖的感觉,无端心悸感。

后来意识到,自己可能更喜欢“孤岛”这个形容本身。

周弥挨着谈宴西,手掌碰到他后背的硬硬的骨骼,“你现在好些了吗?“

“轻度的,也不严重,下午输过液就好了。”

“你怎么会来医院。”

“你不都看了病历卡?”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

“中午去应酬了一趟,谈了个为他人做嫁衣裳的项目。”谈宴西言简意赅。

周弥不多问,猜想他估计也不会多说。

谈宴西反过来问她:“你今天玩得开心吗?”

“……嗯。”她迟疑了一下才应。因为想到贺清婉。但只让这人在自己脑海中停留了不到一秒。

今晚这孤岛属于她和谈宴西的,别人都闯不进。

过会儿,周弥又将话题绕回到谈宴西身上,“住几天院?”

“两三天吧。”

“我小时候生病,两天就能好的,但我一定要多请两天假,谎称自己还没痊愈,待家里不用上学,还能有零食吃。”周弥顿一下,“……我觉得你挺累的,其实可以趁机多休息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