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北城有雪(46)

女声:“这怎么就是翻旧账?你上回那决定,对你舅舅公平吗?谈宴西,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没你舅舅,你生都别想生得出来……”

“要不这么着。”谈宴西笑了一声,无悲无喜的一种笑,“你心心念念我这条命,恨不得一天耳提面命八百回。我今天给你个机会,你不如干脆拿回去,我们从此两清。路我替你铺好,随你和舅舅替我选个什么死法,我都保管叫你们全身而退……”

周弥听到“我好歹是你妈”那一句时,心里一个咯噔,觉得不妥,当下就准备走。

然而后头的言辞更加骇然,她脚步像是定住,直到听到现在这一句,一时悚然。

不由地退后一步,悄声地离远了病房,飞快朝走廊那一端的护士站走去。

护士问她什么事。

周弥谎称自己是谈宴西隔壁病房的家属,“隔壁不知道来了什么人探望,大声喧哗,吵得我们这边都休息不好。麻烦您帮忙看看去。”

护士点头,立即过去了。

周弥在一旁站着,看见护士走过去敲了敲门。

片刻,谈宴西的病房里,走出来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朝电梯这边来了。

她看着很显年轻,十分艳丽的长相,一身奢牌的高定套装,穿金戴银,过来医院探病,妆发亦打理得一丝不苟,幽幽一股香水味,充斥走廊,叫人避之不开。

女人一脸怒气,也没多逗留,目不斜视地走了。

周弥这时候自然不敢过去,谅谁听到了这样的一番对话,第一反应都是自保,最好当没听过,听进去了也得从脑海里抠出来,丢到脑后。

她等了快十五分钟,才往病房走去。

结果推门一看,病房窗户打开了,谈宴西就站在窗边,左手手背上还在输液,右手却拿着一支烟。

周弥走过去,一把将他右手抓住,夺了烟,烦乱地在窗台的水泥面上碾灭,“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谈宴西转头看着她,笑了笑,没替自己辩解什么。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了,仅看他此刻这样平淡的神色,周弥一定不会相信,不久之前,他跟人有过怎样一番争吵。

“你怎么不去床上休息。”周弥低声说。

“躺久了头晕。”谈宴西朝着顶上挂药袋的架子看一眼,“帮我摘下来,我去趟洗手间。”

周弥点头,踮脚去够。

谈宴西笑了,自己走回来,抬手臂伸过去,手指碰到了她的手,顿了顿,“手怎么这么冷?空调太低了?”

他捉住她的手,拿下来,攥在自己手里,大拇指摩挲她的手背。

“没有……”她声音有点哑。莫名感觉谈宴西这动作里有安抚的意思。

谈宴西握着她的手站了一会儿,自行将药袋摘下来,往洗手间去了。

没多会儿,他走出来,将药袋挂回到架子上,自己在床沿上坐下。输液的那只手,平平地摊在床单上,右手则将她手腕一捉,拉她到跟前来。

他低着头,拇指指腹轻轻摩挲她手腕皮肤,过分白皙,以至于清晰瞧见底下青蓝色的血管。

片刻,谈宴西又将她轻轻一拽,让她在身旁坐下。

他身上有股清苦气息,手掌绕过来搂她肩膀,手指捋开了落在她肩上的如瀑长发,再轻轻捏她的耳垂。

垂眸,似笑非笑道:“弥弥,你说,怎么办?”

周弥疑惑。

谈宴西声音称得上是慢条斯理:“我这么喜欢你,又不能把你灭口。”

周弥霎时睁大眼睛。

——原来他知道,她方才就在病房外面。

谈宴西再看她一眼,目光幽邃,顷刻低头,几乎是咬在她唇上,在她轻“嘶”一声的时候,他沉声说:“一个字都别往外说。”

周弥说:“好。”

谈宴西笑了声,要退开时,周弥骤然伸手,将他后颈一搂,主动凑近吻他。她嘴唇破了口子,再熟悉不过的血腥味,像他们在巴黎的第一晚。

周弥感觉自己心脏有颤栗感,“……封口费。我收下了。”

28. 28 夏日绵长

周弥来之前给自己买了早餐, 梅干菜肉的生煎包和无糖豆浆。

床边柜面上连了一块可活动的桌板,旋出来就变成小餐桌。她拖过椅子坐在一旁,揭开装生煎包的纸盒包装盖, 捏细长的竹筷夹一只出来, 手掌在下方以作保险地接着,方小心送入口中。

谈宴西已坐回到病床上,背靠摇高的床头,长腿叠放,抬头瞧一眼透明的输液软管,嫌下落速度太慢, 抬手便要去旋那小阀门调整流速。

周弥动作比他更快,手挥过来一下便轻轻打在他手背上, “别乱动。”

谈宴西只得笑一笑, 收回手去。

实在无聊得很, 他就去看她。

她穿一件果青色短袖上衣,锁骨分明,为方便进食,一头长发挽了起来, 拿头绳随意一绑,露出修长脖颈。

她眼睛算不得很大,配这张冷艳画皮恰好。眼睛上半是倒悬的月牙弧形, 直至后段弧度缓落, 到眼尾再有一个微微的上勾。

便是这双眼睛, 叫她有妩媚感,却是一种清冷的妩媚,拒人千里不可亵玩。

生得这样皮囊的女人,很难不恃美而骄, 多半精致装扮,以求锦上添花。

哪像她,因为不上班,就彻底放弃了化妆,素颜朝天,坐在这狭小餐桌旁,一口半个生煎包。

鲜活又自然。

细想,从第一回跟她见面,她就跟矫饰造作这词一点不沾边。

好像注意到他的打量,周弥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神色不免为难,“你应该还不能吃东西?”

谈宴西失笑,“……我没想跟你抢东西吃。”

周弥早餐吃到一半,走廊里又响起脚步声。

来人轻敲了一下门,“三哥。”

听声音是尹策。

门是半掩的,谈宴西叫他:“进来。”

尹策推门进来,一手拿一束鲜花,另一只手里拿一台笔记本电脑。

他目光触及周弥,顿了顿,微微点头,以作招呼。

将花束搁在床位的柜子上,他转身便跟谈宴西道歉,“三哥,昨天晚上是我太幼稚太冲动。我回去之后又仔细想了想……”

他目光朝着周弥看了一眼,周弥便将已经夹起来的一只生煎包丢回纸盒里,笑一笑,准备起身。

谈宴西抬手做个制止的手势,叫她:“没事。坐着慢慢吃。”

看向尹策,又说:“你继续说。”

尹策不免几分惊讶,他毕业就跟着谈宴西做事了,从没见过聊正事的场合,谈宴西不让女伴回避。

他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我回去之后,想了几个方案,想看看这事儿还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谈宴西“嗯”了一声,要先听听他方案的意思。

尹策便端着笔记本电脑去床沿上坐下,一边讲述,一边给谈宴西演示他做的数据图表。

三个方案都讲完,他抬头,推一推眼镜,一瞬不瞬地看着谈宴西,等他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