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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有雪(52)

轻袅一缕青烟,顷刻散去,他抬眼看着她, “你要觉得不痛快,这事儿我替你处理。”

周弥笑意很淡,“我也不是什么多光彩的身份,何必再去大摇大摆。你当然可以替我把这口气出了,可也不过让别人嘴里再多一段谈资。”

谈宴西神情波澜不惊,“弥弥,你可能还不够了解我。我这人做事从来不管别人评价,谁叫我不痛快了,我也得叫他不痛快。”

周弥忍不住:“可他们还会把我妈的事也翻出来咀嚼!她已经远离孟劭宗的圈子二十三年了,她甚至已经死了。是因为我,因为今晚上的事……”

谈宴西看着她,“你是不是想说,是因为我?”

周弥一下抿住唇。

谈宴西没什么意味地笑了声,“这么瞻前顾后,当时又何必上我的车?怎么着,你自己的名声就不重要?”

周弥不作声。

“人活一世,是图名还是图实,我看没那种两全其美的好事。”谈宴西眸色更深了三分,“我出生就已声名狼藉,要在乎这些人的看法,恐怕早陷在阴沟里翻不了身。要我眼睁睁看着自己人被人欺侮而不还手,弥弥,你是在为难我。”

他语气容不得商榷:“这事儿你别操心了,我自有主张。”

周弥没再与他争辩,心里叹声气。

可是,你能替我主张一时,还能替我主张一辈子吗?

谈宴西抱住她坐了会儿,起身去洗澡。

周弥先去床上躺下,顶上灯光照得她眼里刺痛,太阳穴隐隐跳痛,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吹了风。

没多久,谈宴西洗完澡出来了,一身清爽香味。

他灭了所有灯,只余床头灯,掀开被子躺下,伸臂将她抱进怀里。

周弥额头抵在他胸膛上,这么无声地过了一会儿,轻声问:“要做吗?”

“你心情不好,没必要……”

周弥抬眼看他,“可是我想。”

耳鬓厮磨,听见外头风声浩荡。

这一晚谈宴西无比耐心,不急着索取什么,只照顾她的感受,有点儿哄着她心情好起来的意思。

漫长得很,结束时窗外月亮都沉落了三分。

他们不急去清洗,谈宴西展臂去摸烟盒,衔一根在嘴里点燃。

还没抽两口,周弥坐起身,细长白皙的手指伸了过来。

他顿了顿,由着她将烟一夹,抢了过去。

谈宴西挑眼去瞧,暖黄灯光,她一头墨色而微微湿润的长发,披散在光洁皮肤上,垂眼抽烟的模样,少见的有几分妖气。

香烟、汗水和不明液体的气味纠缠,叫人觉得是不洁净的。

可又隐约刺激人的神经,让人直观感受,他们在不洁净的关系里,是声名狼藉的共犯。

谈宴西也坐起身,背靠着床头,伸手一把将她的后颈一搂。

她脸一时凑近,烟雾燎得他微微眯眼。

他抬手,要去把烟拿回来,她却先一步,手指夹着香烟,转个方向,把几分湿漉漉的滤嘴送到他嘴边。

他目光沉黯,望着她笑了一声,张嘴衔住了。

周弥捞起被子,将自己裹紧,就这样蹲在谈宴西身侧,偏头看着他,“你是不是觉我是很矛盾的人。”

谈宴西坦言:“多少有点。”

“我也时常搞不懂我自己。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第三回见面,我或许不一定还会上你的车。”

“怎么,跟着我不开心?”谈宴西笑问。

周弥摇头。

恰恰相反。跟他在一起,做任何事情都仿佛有种灵魂惊醒的颤栗感。

谈宴西伸手,捉一把她的长发绕着手掌,笑着追问:“那为什么呢?”

“因为……已经尝试过一遍了,我还得试试别的。”她坦然说谎。

谈宴西望着她,却说:“要再给我一次机会,第二次见面,我就会把你拐走。——不,第一次。”

“可你那时候往我靴子里塞钱。”像打点欢场舞女。周弥现在都觉得耿耿而不能全然释怀。

谈宴西说:“我现在给你道歉,好不好?”

周弥说:“不稀罕。”

谈宴西笑出声,“你说,那钱你拿去买了几斤糖炒栗子。但我看见的可不是这样。”

“……”周弥瞪他。

“那时候我想,小姑娘真有趣,不上一刻还在那儿讹诈孟劭宗吗,怎么扔钱的时候,一点儿不肉痛?”

“你可别告诉我,那时候你就对我感兴趣。”

谈宴西笑说:“你不信?你不也第二回见,就对我感兴趣?”

周弥不作声了。

虽然承认这事不丢人,但她别扭地不想亲口承认。

沉默一会儿,她说回今天想跟他说的正题:“你那时候跟孟劭宗吃饭,知道了我的身份。当时孟劭宗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年轻时不懂事,在外头荒唐一晚,没留神闹出人命。后来给了钱,签了协议,跟人两讫了。”

“原话?”

“原话。我跟他非亲非故,可没什么替他描补的必要。”

周弥一声冷笑,“闹出人命。好轻巧的说法。”

谈宴西看着她,目光温和,仿佛告诉她,倘若她不介意,跟他说说也无妨,他愿意听的。

周弥承认,最初叫她沦陷的,就是他时而展露的这样一种年长者的宽容,不干涉、不评判。给人安全感。

她蹲得脚几分麻,便还是躺下去。

犹豫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方说:

“我妈因为家里重男轻女,只供了我舅舅读书,高中没毕业就在商场里当销售员。工资低,主管又不和气,吃了不少苦。那时候孟劭宗主动追的我妈。因为地位悬殊,我妈一开始就没打算答应。但我妈性格很柔弱,有这么个人呵护她、照顾她,她很就招架不住。

“后来怀了孕,她才知道,孟劭宗已经订了婚,婚期都安排好了。她跟孟劭宗的事情被孟家和他未婚妻家里知道了,两家上阵连环施压,她咬死了不堕胎。后来协商签订协议,一次性支付三百万,往后老死不相往来。

“那钱,其实到我妈手里不到三分之一。家里抽了两百多万,说是她生了孩子住在娘家,还得娘家照顾。但转手,我外公外婆就把钱给了我舅舅,买房、创业、娶媳妇……也是那时候,我妈才终于看清楚现实,带着我从娘家搬出去了。她手里有点钱,自己买了套小房子,倒过得不算拮据。后来又认识了我继父。在我继父生前,她过得还算幸福。我继父的事,上一回,已经跟你说过了……”

一缕烟灰落了下来。

周弥一顿,转头一看,却发现谈宴西仿佛是在出神,半天没动,香烟蓄了好长一截灰。

她伸手轻推谈宴西手臂,“你在听吗?”

谈宴西回神,垂眸看她,目光一时极深,无限的意味在里头,但她有点儿看不懂。

他神色犹豫,欲言又止:“弥弥……”

周弥等着,他喊了这么一声之后,却没后话了。

她倍感疑惑,“你想跟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