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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有雪(6)

顾斐斐曾经说她,洁身自律的一个完人,不迷恋任何人间的、人造的东西。

至于顾斐斐,烟、酒、咖啡、重金属乐、男人、文身……凡艺术家喜欢东西,她都极度迷恋。

顾斐斐就是艺术家,一破落的油画家。

——也是周弥讹诈孟劭宗,说要给人当裸-模的画家原型。

不过她吹了牛,顾斐斐可不是什么画作拍八位数的大画家,她作品最高身价,两千块。

周弥跟顾斐斐是学法语的时候认识的,读书那会儿,周弥为了练口语,加了个同城的兴趣小组,顾斐斐就是小组成员之一。

那时顾斐斐在准备留学法国,后来法语练好了,offer也拿到了,却跟家里闹翻了,一分钱学费也没拿到。

但最终顾斐斐还是如愿去了巴黎,至于她学费是怎么搞到的,周弥没问过,但隐约能猜到。

周弥在巴黎交换的那一年,就是顾斐斐照顾她,从租房到衣食住行手把手教学,一本行走的留学生攻略手册。

这两年顾斐斐一直天南地北地跑,没个定数。有时候经过北城,跟周弥见一面,又匆匆走了。

诸如今日的“惊喜”,周弥也是见怪不怪。

两人随口聊了聊近况,顾斐斐说:“过两天,陪我去参加个聚会。”

“你不带个男伴,找我做什么?”周弥瞧她一眼。

顾斐斐笑得肩膀直颤:“就……我在飞机上,遇见一画家。具体谁你不需要知道,反正,挺牛逼一人,也是我美院的学长。这聚会就是他邀请我去的。他这人才华我挺欣赏,就是私德有点……你懂的。我不想跟他有什么私交,就随口诌了一句,说我有男朋友了。他说,有就有呗,多刺激……”

周弥笑了声。

顾斐斐说:“我又只好改口说,我其实不喜欢男人。我有女朋友了。过两天聚会他也去,我总得把这个谎说圆。”

周弥说:“你找别人吧,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场合。”

“可谁也没你漂亮啊。这聚会规格挺高的,我知道好几个年轻有为艺术家会去。你去瞧瞧呢,万一有合眼缘的。本来,窦宇珩还是我介绍给你的,最后闹成这样我挺过意不去……”

周弥打断她:“我去就是了。”

顾斐斐看她,“……你跟窦宇珩这茬,还没过去呢?”

“早过去了。前几天叫他帮了一个忙,就当是两清。”

“什么忙?”

“我想见孟劭宗,叫他帮忙打听行踪。”

“孟劭宗是谁?”

“我跟你提过的,我……生父。”

顾斐斐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在巴黎留学的那年,听周弥讲过一嘴她的身世。

“你见他做什么?”

“拿钱。给宋满做手术。”

顾斐斐顿时一脸的痛心疾首,“……哎,是姐妹没用,画卖不起价,叫你受这等委屈。”

周弥笑着手肘撞她一下,“演上瘾了。”

垂眸,看着手指间夹着的细细的香烟,“……其实这回我才发现,原来我道德感没自己想得那么高。我妈跟他两清的时候,已经拿了他不少钱,合同都签过了。这回找他要钱,我依然觉得这是他该的。开口的时候,毫无负担。”

顾斐斐直笑,“你才发现?我作奸犯科、男盗女娼的时候,你哪回不是护短。”

周弥也笑了。沉默一霎,又问:“哦,对了。你们这聚会,去的都是画家?”

“差不多吧。”

“赵野你认识吗?他会去吗?”

“你认识赵野?他是主办之一。”

周弥说了句:“操。”

顾斐斐听她说脏话,稀奇得很,笑了,“你俩有矛盾?”

周弥摇头,“算不上矛盾。就他这人,不行。”

“这话说的。男人有几个能行?”

两人笑成一团。

-

几天后,周弥陪顾斐斐去了那所谓的青年艺术家派对。

不在酒店,不知道哪位大佬提供的别墅,上下两层500个平方的大平层,包豪斯风格的内饰装修。

现场用与会人员的画作布置,比起派对更像个展览。

周弥挺喜欢这种形式,很耳目一新。

她被顾斐斐拉去学长面前圆了谎之后,就自己端了杯饮料,顺着画作一副一副逛过去。

不乏搭讪的人,被她滴水不漏的客套话婉拒。

逛到二楼,忽听楼梯那儿有人叫他。

低头一看,是赵野端了杯香槟酒上楼来。

他今儿穿着打扮和言辞谈吐都儒雅极了,对她更是礼貌客气,要不是上回那一出,周弥还真能信他是个斯文的体面人。

赵野只跟她打了个招呼,没多说什么,端起主办方之一的架子,祝她玩得尽兴。

-

谈宴西接到赵野的电话,正在医院往祝家去的路上。

这事儿还要从头说起。

前几日,家里给老爷子贺寿。

在老爷子吃惯的一家老字号饭店里,一个包厢,两张桌子,除了谈家上下,还有祝家的人。

落座时,谈宴西不跟长辈们坐一起,而是去了小孩子多的一桌。

谈家人对谈宴西平日的轻狂行径早见怪不怪,尤其谈老爷子偏爱谈宴西,凡谈宴西做了荒唐事,谈老爷子都能三言两语替他打发掉。

此时,一桌十几郎当岁的小孩,喊“舅舅”的,喊“叔叔”的,喊“姐夫”的,闹得不能开交。

谈宴西坐了十分钟没到,一身的行头,已让人瓜分完了。尤其手腕上一块手表,前几日刚到,还没戴热乎。

唯独未婚妻祝思南的弟弟,祝铮,今儿消停得反常,全程抱个手机就没放下过。

所谓事出必有妖,今天,祝铮就出事了。

赶巧也是谈宴西今天公司没会,才有空去替祝铮收拾烂摊子。

祝铮电话里斗败公鸡一样窝囊地叫他姐夫,央他去某某派出所捞人。

谈宴西自己开车过去的,到那儿一看,祝铮只穿了件卫衣,没着外套,鼻青脸肿的,跟另一个差不过岁数的男生,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如出一辙的臊眉耷眼。

对面男生旁边,还坐着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也是学生模样。

民警过来说明情况,也不是多严重的事儿,两个男生为了这女生斗殴,已经调解过,互相道过歉了。因为还是未成年,所以得通知家长,带回去好好管教。

一会儿,另外那男生的家长也到了,谈宴西跟他互相知会过情况,道了歉,就各自领人走了。

祝铮不是自己正儿八经的亲戚,谈宴西也懒得去管他,上车前,只说了句:“让你姐省点儿心。”

“知道了,姐夫。”祝铮低声嘟囔。

谈家树大根深,规矩都是定死的,事事俗套,谈宴西也未能免俗。

谈家和祝家两条大船,拿利益、拿人情,生生世世地绑在一起。

家长们都说,一个宴西,一个思南,名字都是一对。都说是迟早的事。谈宴西和祝思南也都知道,迟早的事。

迟早的事,讲规矩,不讲感情。谈宴西和祝思南两人一年到头大抵碰头四五次,都是诸如家长生辰这样的场合,私底下如何无人在乎,面上演得和谐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