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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有雪(65)

周弥抬眼眺望。

白色的套头毛衣, 黑色长款大衣,深灰色长裤。

最基本的颜色在他身上却从不单调, 整个人好似雪下青松, 清冷而孤拔。

周弥一动不动的, 望着那身影走到了楼下,拉开黑色铁门,进了楼里。

一到两分钟,响起敲门声。

她这才走过去开门。

前几天, 周弥给谈宴西打电话,问他能不能抽出时间来,两人见一面。

谈宴西医院公司两头跑, 项目投标筹备正进行到关键阶段, 只告诉她, 勉强能抽出时间吃顿饭。

周弥坚持,要一个晚上的时间。

那头谈宴西当然语意浮浪地开玩笑,但也似乎受用于她的偶尔主动,便答应一定尽力腾出时间。

到今天下午, 谈宴西给她打来电话,说晚上本有个应酬,对方有事取消了,但通知得这么临时,也不知道她的时间凑巧不凑巧。

周弥说,那就今晚吧,约在我家里,好不好?

下班后,周弥便去超市买了菜,先将米饭蒸上,菜洗净切好备用。

门开的瞬间,扑来谈宴西身上微微的寒气。

周弥弯腰,自鞋架上拿一双灰色的干净的棉拖递给他。

谈宴西惊讶,微微扬眉,“这就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周弥不理他的揶揄,“你先坐会儿,我先去炒菜。”

手腕却被谈宴西一把牵住,他紧跟着便拥过来,推她到那小沙发上去。周弥倒退而行,小腿撞上了沙发,身不由己地坐了下去。

烧了暖气的屋子里,温度刚刚好,她身上只穿了一件雾霾蓝色的宽松毛衣,处处都是“破绽”。

她低眼看,谈宴西吻在她肩头,灯光下,他皮肤一种新雪似的白,觉得是微冷的,可呼吸却炙热不过。睫毛微垂,长而薄,看不见他的眼睛。从不安分的动作,亦能感知他的动情。

她都佩服自己,怎么舍得将他推开。

两手撑在他肩膀上,将他往后推,笑说:“能不能让我先去炒菜。”

谈宴西不大乐意,哼笑了一声,仿佛笑她,就她那厨艺,浪费的时间拿来做点正事儿不好吗?

周弥理了理衣服,走进厨房,计划只做三个菜,已经切好了,捣鼓起来也快。

谈宴西好似一人待外头无聊,一会儿也就过来了,远远地抱臂站在门口,问她:“宋满几点下课?”

“她现在没在上课了。这两天去西城参加艺考去了。”

“她不是说要考本地院校。”

“保险一点,万一本地三所都没要她呢。”

“你不用送考?”

“她不让我请假。她其实挺独立的。”

谈宴西点点头,“你那位朋友怎么样了?”

他喜欢听她说话,清而柔的音色,聊些没营养的家常都有种娓娓之感。

“已经出院了。”说到这儿,周弥想起来,“她让我转告你,谢谢你这次帮她,叫你往后能有用得她的,尽管开口。”

谈宴西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梁行霂那头也跟我打过招呼,说谢我阻止及时,欠我份人情。弥弥,你倒是帮我拉了个好投资,帮一次忙,赚回两份人情。”

“三份。”周弥笑说,“还有我的。”

“那你准备怎么还我?”

“给你做饭不就是?”

“……那你这份可就亏大发了。”

周弥轻哼一声,“那我做好了你可别吃。”

谈宴西笑说:“那还是要吃的。你喂我毒-药我不也得吃下去?”

“才不信你油嘴滑舌。”

半小时左右,一餐饭上桌。

谈宴西对食物一贯不热衷,吃到好吃的或是不好吃的,都没什么大表情。可他是真的捧场,周弥和他在外头就餐的时候多,知道他每回就吃那么点分量,但今晚上却全程没放筷。

三道家常菜,基本消灭干净。

周弥收了碗筷,先没去洗碗。

下班去逛超市时,顺便买了草莓,预备留着做饭后水果。这会儿,她把袋子提过来,找一个沥水篮,清洗草莓。

谈宴西走过来,说他昨晚上只睡了五小时不到,吃了东西觉得困得很,先去她床上眯会儿。

“草莓还没吃呢。”周弥抬手,递一个手头洗净的草莓到他嘴边。

谈宴西张口咬住了,“睡醒了吃。半小时,你记得叫我。”

周弥便先关了水龙头,跟他一块儿进卧室去。

她一向有归整,卧室并不乱,但还是习惯性地将枕边的一份文件收拾起来。

谈宴西看一眼,“工作内容?”

周弥摇头,“院里有个学姐做自媒体公众号的,问我认不认识留学生,愿意写点儿欧洲纪行主题的游记。我在巴黎交换的时候,认识一个当地的女生,恰好是个资深的背包客。她写的东西,我帮忙翻译,再交给学姐。”

“你有稿费吗?”

“有啊,翻译一篇三百块。”

谈宴西笑了。

周弥瞥他,“笑什么。你今晚吃的草莓,就是拿这三百块换来的。”

谈宴西笑说,“不是笑你赚这苍蝇腿。一篇多少字?你时薪多少?有性价比吗?”

“谈总日进斗金的商人,当然不懂。爱好的事情,不能完全拿金钱衡量。工作的文书翻得我烦死了,我做这个当是放松的。”

她起身,要把文件放回到书桌上,谈宴西将她手臂一拦,“我看看吧。”

“你不是要睡觉。”

谈宴西笑说:“这不就是现成的催眠读物?”

周弥闻言伸手便要夺回来。

谈宴西赶紧拿远了,笑说:“好好好,我错了,我先看看。”

周弥走出去,替他掩上了卧室门。

谈宴西歪靠着床头,翻着手里头的东西。

一叠A4纸,里头还夹着一支笔,他拿在手里看了看,红色的笔身,细细一支,上头的logo好像是“MONAMI”。

她似乎习惯把文字打印出来,在纸上手写翻译。

法语的原文,顶上是她用红色、细细的笔迹写出来的中文,字迹清秀,暗藏筋骨。偶有划涂痕迹,是她斟酌词语,“黄昏”和“傍晚”,哪一个更好。

谈宴西翻着薄脆的纸张,翻到第一行,从头读。

他是个对文学性作品不感兴趣的人,意外的是,周弥的翻译遣词造句非常清爽利落,没有过度修饰,平铺直叙里却有点耐人咀嚼的况味。不知是原文风格便是如此,还是她的个人习惯。

看了两三行,继续往下读。

但没翻译完,到第二页纸中半就落了笔。

谈宴西将纸张照旧地对半折叠,笔夹入中间,给她放到了床头柜上,躺下去,阖上眼。

周弥洗完碗,打理过厨房,回到卧室。

房间顶灯还亮着,似乎是为了遮这光线,谈宴西抬了手臂搭在眼睛上。

她按开关将灯灭了,揿亮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将色温调至暖黄,亮度调至最低。

然后坐在床前地板上的灰色圆形小地毯上,手臂搭着床沿,静静地看着床上熟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