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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有雪(81)

谈文华这下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心里把谈宴西咒骂了千遍,却还得收拾出笑脸,请谈宴西再度“出山”。

哪知道,谈三不肯,笑吟吟告诉她:大姐,我当时离职的时候就说过了,我就想做个闲散人,谈家的事,我不想管了,也管不了。

谈文华好声好气地请了三次,谈宴西都不肯松口,她只得去拜托谈振山。

而谈振山的命令,谈宴西更不稀得听,他一口咬死了不管事,谁也拿他没办法。

直到这时候,谈振山才意识到。

他这一直视作芒刺在背的小儿子,早有了搅动风云的本事。而更可怕的是,他比及谈二更能豁得出去。

谈宴西给谈振山指了一条路:“你叫大哥过来,我跟他聊聊。聊得好了,我回去接手这烂摊子,也未尝不可。”

约定了一个日子,谈宴西回家去了。

在老爷子的老房子,那枣树成荫的庭院里。

日光尤为炽烈,谈宴西站在井边,摇轱辘打井水,倒在一旁的白瓷盆里。

那里头装了半盆子的草莓。

反季节的水果,却也各个鲜艳饱满。

兄弟两人,应当是第一次这么面对面、平等地聊天。

谈骞北此趟过来,十分愤怒屈辱,却又不得不隐忍。他是大局为上的人,他自己的前程、谈家的整体利益,是他首要要考虑的事。

固然,他能叫谈宴西不好过,可要是没了谈宴西,谈家现下的状况,就真没法收场了。

这一回,他由来嫌恶的弟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不是他的副手,他同样能做决定谈家未来走向的那个人。

谈骞北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瞧着谈宴西在那儿清洗草莓,穿一身白色衬衫,衣袖挽起,气定神闲又慢条斯理。

谈家各个都焦头烂额,独独他一人,清闲散漫得很。

一会儿,谈宴西将洗净的草莓,捞出来丢进一只玻璃碗里,走过来,递到谈骞北面前。

谈骞北冷冷地瞧着他。

谈宴西笑了笑,不勉强,自顾自地在他对面坐下,捡了一枚草莓,扔进嘴里。

谈骞北说:“清闲够了,回去管事吧。”

谈宴西掀眼看他:“是父亲的意思,还是大哥你自己的意思?”

谈骞北面沉如铁:“你兴师动众布这么一个局,就为了羞辱我?”

谈宴西笑说:“那就是大哥意会错了。我不过是在赌,并且赌对了。赢家总该有点奖励。”

谈骞北说:“父亲亲自请你回去还嫌不够?”

谈宴西笑说:“我真只想跟你说两句心里话,没别的意思。换做以前,你能耐心地听吗?”

谈骞北抿唇不言。

谈宴西音色平淡:“我知道,大哥由来视我为一桩罪孽。但如果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谁不愿意声名清白地来到这世上?或许,谈振山欠你,我妈欠你,但我不欠你——我就想告诉你这。”

谈骞北看着他,微蹙着眉头,目光冷淡。

谈宴西说:“往后,我做一分,自也有谈家的一分。但也请大哥记着,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谈家的弱点在哪儿,如果我不舒坦了,同样能拖着谈家跟我一起陪葬。”

谈骞北冷眼看他片刻,“说完了?”

谈宴西笑得十足畅然:“说完了。”

谈骞北起身便走了。

谈宴西单独一人坐在这小院里——谈骞北和谈文华明争暗夺了半生的这老房子,谁曾想,老爷子在遗嘱里,留给他了。

顶上细叶簌簌,石凳上树影斑驳,夏日终末,尤有蝉声,一时起,一时伏。

此刻,他心里什么也不想。

独独的,想一个人。

-

谈宴西重回高位,离开工日期尚不足两个月。

他以雷霆手段,叫早已瘫痪的各个环节都转动起来,银行放款,勘察收尾,工程队召集完毕……

尹策自然也回来了,陪着他一起夙兴夜寐。

这一段时间,谈宴西几乎每天睡不足四小时。

忙成这样了,他还在盘算,既然各路障碍已经清理干净,另外那一边事,该是时候行动了。

然而,他现在一不确定周弥跟那什么姓王的究竟什么关系,二不知道,什么方式,才不显贸然。

工作上,那蜘蛛网似的千头万绪,他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

这事儿却犯了难。

就在这么一边熬夜工作,一边裹足不前之时,这局面却撕开了一线——

要从一则招领启事说起。

那天,莫妮卡来办公室汇报。

巴黎16区的那栋公寓的管理员给她发了一封邮件,询问落在503门口走廊长椅下的一件东西,是不是他们遗失的。如果不是,他会把招领启事贴在大门口,通知所有租客认领。

那公寓水电煤相关的琐事,谈宴西懒得管,都是莫妮卡在负责,因此在那边留的莫妮卡的联系方式。

莫妮卡站在办公桌前,点按手机,将那件东西的照片发到谈宴西微信上。

谈宴西点开看一眼,一时愣住。

一条细细的,浅金色的链子。

48. 48 伞【0421小修】

这天, 周弥去中古店帮向薇买东西。

这是向薇的习惯,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去瞧瞧可有什么经典的流行重新流通于世。

有一阵周弥疯狂恶补相关知识,现如今已然对哪家奢牌哪一年的大秀推出过哪一个经典的款式, 诸如此类从业“常识”了如指掌。

向薇信她的能力和审美, 这事儿就顺势交给她去做了。

周弥也乐得,买东西的过程整理整理就是一篇推文,两全其美。

逛了一下午,傍晚,周弥眼见天色阴沉,似要下雨, 便给负责后勤的同事珊姐打电话,问是否还有空余的车, 调遣一部过来接她。

珊姐告诉她, 一会儿就有车空出来, 叫她稍等。

这一等,就叫周弥等到了滂沱大雨。

她坐在店面里,守着一堆购物袋,直到七点半, 司机终于抵达,连连同她道歉,说路上大塞车。

巴黎全法第一的大堵城, 毫不稀奇。

周弥上了车, 回酒店的路上, 也塞得一塌糊涂,不足十公里的路,开足了四十分钟才到。

她在车里睡了一觉,醒来是司机提醒她, 到地方了。

周弥打个呵欠,往外看一眼,雨幕重重,能见度极低。

她拉开车门,下车。

雨势太大,钻出车门的一瞬间,便被风裹着暴雨浇了一身。

所幸酒店服务周到,穿黑色风衣的侍应生已一步走上前来。

一柄刺绣着酒店logo的黑色大伞倾斜而至,将她头顶上空罩得严严实实。

周弥说声“Merci(谢谢)”,转身去拿堆在后座上的大大小小的购物袋。

就在她归拢了那些袋子的手柄,正欲一把提出来的时候,蓦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

撑伞的男人身影孤拔,长风衣是比夜色更要深重的一种颜色。

他一半身体立在伞外,直接淋在雨中,顶上檐廊挂着老式马灯,投下黯淡的灯光,照得他整个人清绝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