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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有雪(83)

嘈杂雨声,让时间流逝的感知变得模糊,周弥说不上是过去了多久,听见身后谈宴西终于出声:“我看了你的ins账号。”

周弥笑了笑,平声说:“是吗?我朋友也都看过了。”

“照片拍得很好。”

“谢谢。我们摄影师拍的……”

周弥忽的一顿。

因为她陡然觉察到,那熟悉的气息,未免过分靠近。

不由回头,才发现,原是站在一米多外的谈宴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她不过咫尺。

谈宴西声音低沉,“……弥弥。”

周弥一震,骤然恍惚,都忘记去纠正他:别这么叫我。

就听见他像是和雨声混作一体的下一句:“……我们重新开始。”

周弥只觉脑中嗡响着白噪音,片刻,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声地问:“……为什么?”

谈宴西笑了一声,低眼瞧他,仿佛他才是倍感疑惑的那个人:“这还能有为什么?”

周弥说:“……当然。你突然这样说,肯定有你的原因。我想知道,为什么?”

他们这么久没见,甚至彼此之间已毫无联系。

唯一有迹可循的,是谈宴西将自己的朋友圈封面换做了她的照片。

她无法自欺,那时候不是没有想过,谈宴西会跟再度跟她联系。但是没有,没有任何下文。

她知道自己没有刻意地等待什么,她从小就不信奇迹这种东西。

她只是长情得几近于固执。

可是,人和物不一样。

她喜欢一首歌,可以一万次单曲循环;喜欢一种酒,推开全世界的任意一间酒吧,都能点到。

喜欢一个人,却要愿赌服输。

她时常羡慕小时候,输了,难过一会儿就好了。

不像长大以后,总要熬过漫长的自欺欺人,才肯接受现实。

现在,她已然接受了自己输得一败涂地,并且偶尔败犬口吻地在心里自嘲两句。

谈宴西却在这时候突然出现,那么蛮不讲理地,以他一贯的风格通知她:我们重新开始。

甚至连个“吧”字的语气词都没有。

谈宴西沉默了片刻,方说:“你发的照片,我都看过了。单看照片,以为你过得不错。但现在见面一看,似乎和我想象得不大一样。”

周弥张了张口,而谈宴西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径直往下说道:“弥弥,你既然都离开我了,为什么不让自己开心点?”语意里,似有深重的叹息意味。

周弥微微蹙了一下眉,却还是笑说:“……我觉得开心不开心这种事,自己的感受才作数。”

“是吗?”谈宴西仿佛对她说的话很不以为然,看她的目光里,有种洞若观火的犀利。

周弥一瞬间便有一种,自己修炼得再好,在他跟前,都还是道行尚浅之感。

而她本有些上浮的心情,正无声、而不可挽地下沉回去,好像这一重重的雨水,是浇在她心里,熄灭了此刻为止,原本几乎已不可遏制的鼓噪情绪。

尤其,谈宴西接下去这几句分外平静话语——

“既然你跟着我也是不开心,不跟我也是不开心,不如,你还是跟着我,至少现在……”

谈宴西垂下眼睛,看着她,轻易让人误信那是一种深情的目光,“你要的,我都能给得起。”

49. 49 刻舟求剑【0421小修】

周弥轻缓地笑了一声, 心里是雨水浇透的一种凉。

她以为自己语气已经控制得足够平静的,但出声时,却似乎难免带了两分的情绪:“你真是永远都这么傲慢。你给得起, 我就一定要吗?”

谈宴西低垂的目光里一时间笑意更盛。

周弥太了解他了, 一瞬间便反应过来,他此刻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果真,他笑说:“瞧瞧,还是有脾气的。总算不跟我假客套了?”

周弥难受极了。

后悔自己没必要认为坦然赴约才是放下的表现。她原本就未曾放下。

谁能想到,原来方才他所说的话,句句都叫她火气直冒, 原来他真有故意激怒她的用意在里头。

——这是谈判的技巧,激怒对方, 叫对方乱了阵脚, 己方的优势便会极大提高。

周弥真恨自己, 恨自己居然上套。

更恨自己,在他说出“重新开始”这一句的时候,她真有不止一秒钟,心中飘然。

周弥迅速冷静下来, 不再接他的茬,抬腕看了看手表,问道:“谈总还有什么想说的?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我还有事。”

谈宴西笑说:“你还没回答我……”

“还用回答吗?”

谈宴西微微挑了挑眉, “为什么?”

周弥声音平淡:“已经过去的事, 强行继续没有任何意义。”

谈宴西低头看着她,好似在判断,她这话是不是真心。

周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过了片刻,谈宴西才出声, “那我跟你确认一件事。那个叫王若星的,是不是你男朋友?”

“好像和谈总没什么关系。”

谈宴西实在站得近,个子又高,她背后是回廊的石膏柱子,身前是他投落的阴影,这站位难免叫她有种进退无据之感。

下意识地抱住一条手臂,往侧旁走了一步,再度抬腕看表,“抱歉,我真得走了。”

谈宴西倒没有非要拦着她,甚而主动往旁边让了一步,暖黄色灯光里飘散淡青的烟雾,是他指间的香烟。

周弥不再看他,从他跟前经过,拉开了那扇门。

一条钴黄色的走廊,通往纸醉金迷、衣香鬓影的那一端。

顿了一下,周弥迈步走进去。

而谈宴西那清冷低沉,又带着笑意的声音,这时候方追了过来,“早点休息,晚安。”

这句道晚安的话,听着却无端像有宣战的意味。

周弥脚步一个不甚明显的停顿,只当是没听到。

-

翌日清晨,雨已经停了。

周弥挂起厚重的深蓝色丝绒窗帘,打开窗户,往外头看一眼。

路面上还是湿漉漉的,整个巴黎像是被投入了水里,捞起来,没来得及拧干,空气里满是湿重的水汽。

洗漱过后,换一身衣服,周弥去餐厅吃早餐,一进去就看见格外惊悚的一幕:她的老板,正和她最不愿意碰见的人共坐一桌,两人谈笑风生。

她记得卫丞跟她说过,向薇跟谈宴西不熟,从前也没打过交道。如果卫丞没有欺骗她,那么谈宴西就是临时跟向薇搭上的?

向薇多清高气盛的一个人,居然能与谈宴西谈笑甚欢 。她只能认为,谈宴西不愧是商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旁人拍马难及。

周弥原想就不吃了,准备撤的时候,被另外一桌的王若星看见了,招招手叫她过去一起坐。

周弥拿盘子取了牛角面包和黑咖啡,端过去到王若星对面坐下。

王若星往吐司片里夹培根和煎蛋,回头看一眼,“薇姐现在聊天的这人你听说过吗?听说是卫总的朋友,北城谈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