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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有雪(85)

周弥说不上这称呼叫她一霎间排斥的情绪更多,还是心紧了一下的感受更多。

她没有作声。

而谈宴西仿佛并不意外,或者他压根就只想单方面地告诉她:“我不是来出差。那天到酒店,下午四点我就在大堂里等着你了。”

周弥仍旧不出声。

谈宴西声音里有一种绵长的困倦感,有点儿像是午夜醒来时的一种无意识的呓语,“快一年了?要不是刻意去打听,也没你的音讯。我总耗在卫丞那儿,因为他认识你老板,我想着,随意聊聊,或许总能聊到你。”

周弥大拇指的指腹一下按紧了书页的边缝。

“昨天坐在大堂那儿等你,我想,见你了我该说些什么话。卫丞告诉我,你是你老板跟前的红人,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当时我挺不希望你离开北城,哪怕你往后不见我,我知道你就在那儿,也安心些,至少,你遇到什么麻烦,我也能照应你。我信了卫丞的话,觉得,既然这工作你做得开心,那也好,不在北城就不在北城吧……”

太安静了,以至于谈宴西那么轻的声音,都能清晰地入她的耳。

他是不是刻意将她困在这高空中的大铁盒里,他跑不掉,她更跑不掉。

“可见了面,我是能看出你工作确实是顺风顺水,但非说开心,我是一点没看出来。你要真开心,用不着那么端着地向我证明。你原本最不必要对我这样。所以,先前我想好的话,全忘了。我承认自己很生气——你既然知道我是个多么混账的人,没了我,你原该过得很快乐。雨那么大,连个在门口等你、给你撑伞的人也没有。图什么呢,弥弥?”

周弥无法继续沉默了,“……什么都没有也可以。至少我拥有自由。”

谈宴西向她投来一眼,过分柔软,似此时此刻,穿行在云层顶端的沉沉黑夜,“你真这么觉得?”

“嗯。”

“可我觉得,你值得什么都拥有。”

“我没那么贪心。”

谈宴西注视着她,安静片刻,方说:“我跟祝思南的事,已经取消了。很早就取消了,如果你愿意……”

周弥打断他,“我不愿意。”

几乎一种出于本能的抵抗。她觉得他对她有种十拿九稳的笃定。

她直觉不喜欢这种笃定。

谈宴西便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方笑说:“为什么现在又不要了?”他似乎是真实地感到困惑。

周弥也沉默了片刻,“……我们都听过刻舟求剑的故事。没有船停在原来的岸上,你变了,我也变了。”

到这儿,这气氛微醺而叫人恍惚的交谈,也就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各自无声。

这寂静叫人觉得心里空旷极了,连风声都没有。

而谈宴西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确实变了,但你也应该清楚,我骨子里由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我既然这回能等你四五个小时,往后也不是不能等你四年、五年,四五十年。弥弥,谁耗不起谁呢?”

他一贯的,那种叫人不容商榷的强势。

50. 50 陷入流沙【小修】

周弥已将前半夜的觉都睡完, 导致后半夜全无睡意。

她只端着那部法文小说打发时间地阅读,却每每被旁边的动静打搅了思绪——

先前统一供应晚餐的时间,谈宴西没有醒。

他这时候才叫空乘送来预定的食物, 烟熏牛眼肉, 煎金枪鱼沙拉,花椰菜奶油汤,还有一小球的花椒冰淇淋。没要酒,只有一瓶依云矿泉水。

每一样分量都少得过分,而谈宴西也胃口欠缺,这么勉勉强强挑挑拣拣地, 才将不知是晚餐还是夜宵的这一顿吃完。

最后,独剩那玻璃小杯装的冰淇淋, 缀一粒小小的青花椒。

谈宴西从来不爱吃甜点, 转头看她一眼, 就将冰淇淋递过来,笑问她要不要吃。

周弥从书页间移开视线,先望见他骨节分明的手。

顿了一下。

一则,她以前跟他出去吃饭, 他那一份套餐里的甜点,他都是会让给她的,有时候就捏着细柄的小勺子, 那么去喂她。

二则, 因为没想到谈宴西跟她搭话的态度能这么的若无其事。他们分明不久之前才有一番不甚愉快的交谈, 而她也自觉已将话说得很清楚。

——但似乎,谈三公子打定主意的事,一贯不会顾忌旁人的看法,哪怕她理应是有所发言权的另一位当事人。

周弥心绪浮起又沉下, 撇过目光,语气平淡地说:“不吃。”

谈宴西就收回手,往餐盘上一放,拆湿纸巾擦手。

一会儿,空乘将餐盘收走,谈宴西起身去洗手间。空间足够宽敞,根本用不着她特意地起身让位,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将腿侧了侧。

不久,谈宴西就回来了,似是洗了一把脸,皮肤上还沾有薄薄的水珠。

周弥仍旧侧一侧双腿,给他让位。

谈宴西坐下,拿了塞进旁边杂志篮里的平板,手肘撑在扶手上,手背撑起脑袋。另一只手端着平板,拇指滑动屏幕,看一份pdf格式的文件,偶尔,面露烦躁地无声打一个呵欠。

周弥意识到,自己手里的书,好半晌没有翻到下一页了。

分明刚刚看过的剧情也已忘记,只得又翻回去重看。

一种奇异的感觉,此刻犹如泡在温吞热水里的一种慵困,叫她觉得非常熟悉。

好像,拿掉那些决裂的记忆、两地的分别,他们简直像是仍然在一起,从没分开过一样的。

曾经,她绝对的清醒戒备因为他,绝对的放松也是因为他。

然而,她清楚不是。

今日不是那时的“午夜飞行”。

反正书看不下去,又焦虑不知道什么时候谈宴西又会冷不丁出声,周弥干脆将书页一合,还是睡觉。

她捞了毛毯给自己盖上,抬起手臂。

而谈宴西分明是那么懒散地坐着的,动作却还是先她一步,抬手就将她那一侧的阅读灯关上了。

周弥手臂垂下去,放进毛毯里。

虽是阖上了眼睛,思绪却清醒得很,且因为什么都做不了,放空的大脑反倒成了胡思乱想的温床。

仿佛是苦熬了一程,终于在不知道多久之后,叫她熬出来一点睡意。

早上八点多钟,飞机落地东城。

有早餐供应,不过周弥毫无胃口,只喝了一杯橙汁。

身旁谈宴西倒是睡着,直到飞机滑行时才醒过来。

周弥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一只便携的背包,放在膝头,身体已坐直,只待开舱门,随时就能撤离的架势。

谈宴西扫她一眼,似笑非笑的,仿佛在嘲笑她,亦或是自嘲,他是洪水猛兽吗,这么避之犹恐不及?

没一会儿,飞机滑行完毕。

大卫和小敏东西也都已经收拾好了,他俩站起来,问周弥等下什么打算,坐地铁还是三人一块儿叫辆快车。

周弥说:“快车吧。”

舱门打开了,周弥也就站起身。

大家开始下机,谈宴西却还那么歪靠坐着,仿佛一点不着急。而这时候,莫妮卡自商务舱那边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