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光芒可以传递啊。”
叶争流以为他又在发挥那时冷时不冷的笑话天赋,随口接道:
“不错,不但可以传递,而且还能折射呢。”
就这么一句话,不知哪里戳到了秦西楼本就不高的笑点,让他一边告罪一边笑得双肩乱颤,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秦西楼一边大笑,一边感到心头洋溢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
光可以传递。
所以不止眼前的这个人,便是秦西楼他自己,如今也是湛湛地发散着光芒的。
时至今日,秦西楼已经很少能回想起自己从前的日子。
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向祖父请求了那一把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仗剑离开家门,穿越整整一个国度,来到这片富饶而偏远之地。
但是,直到被眼前的少女委以重任那一日,秦西楼才切实地领悟到,自己当初执意离开郑朝,换来的是怎样真实而无法替代的意义。
身后拢了拢蜡烛的火焰,秦西楼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更多的光芒可以被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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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烽从密室里出来的时候,有些意外发现,叶争流正在门外等他。
即使按照叶争流的说法,解凤惜如今只是一具没有意识的躯壳。
但他的三个弟子——向烽、黄三娘还有叶争流——他们依然不约而同地按照解凤惜从前的习惯,将密室布置得富丽堂皇。
寸丝寸金的鲛绡、明艳垂绦的流苏、犹受解凤惜偏爱的一只红玉烟枪,还有许许多多在叶争流看来完全用不着的装饰……
为了防止出现打翻火烛的乌龙,密室的照明一律以夜明珠作为替代。
如此一来,整间屋子全无烟火气。并且在夜明珠的宝光之下,连每个角落都显得格外精致奢靡。
……而且甚至还照得太亮了一点。这让向烽每次跨进那间屋子,都觉得自己微微地眼睛疼。
即使再过一百年,向烽可能都无法理解他师父的这种审美。
毕竟,敬佩和尊重是一回事,但审美是另一回事,而且还是很私人化的事。
不过,虽然每个月只来一次,但向烽知道,叶争流时不时会来密室一趟,有时候和黄三娘结伴,通常还会带着镜子。
按照这两人的说法,她们实在舍不得不来,毕竟密室里的打光太好了。
向烽:“……”
后面大概还有一大堆关于妆容和衣着的评价,但向烽听得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过脑。
……除了审美之外,另一件让向烽一辈子也无法理解的事情,大概就是解凤惜在收徒上的标准吧。
正因为对叶争流的行为有着鲜明的认知,向烽才在遇上叶争流的第一时间,就朝她的手心里看去。
唔,这回没有拿着镜子。
向烽理所当然地问道:“师妹来见师父?”
在大多数时候,相谈公事、军机,以及其他一些城中要务的时候,向烽会称呼叶争流为“城主”。
不过,在很少数的某些时候,比如解凤惜的密室前、给叶争流送沙袋的时候,还有一些和公事无关的话题上,向烽偶尔会唤叶争流为“师妹”。
对于旁人来说,这可能只是一种称呼上的切换。
不过对于向烽来说,这无疑就是公私身份的区分了。
叶争流嫣然一笑:“没有,我来找大师兄。”
向烽的思绪飞快从“密室、夜明珠、照镜子”这种小事上滑开,很快就切换到了正事上。
“是阅兵的事?”
“嗯。”叶争流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主动走到向烽身边:“我和师兄边走边说吧。”
在她的腰间,那柄刃身已经变成暗血红色的匕首,正随着叶争流的步伐一晃一晃。
叶争流一脸轻松愉快,实际上将大半余光都分给了身边的向烽。
她密切关注着自己这位师兄的动静,想知道匕首的效力能不能影响这位大将。
……要是连向烽都能被影响,叶争流就要好好考虑一下这把匕首的用途了。
从向烽的脸色上看不出什么。
他和往常一样,不做多余的事,也不花一丝多余的力气。
叶争流走进他周身三步之内,向烽并不刻意避开。他和叶争流并肩而行,步速均匀而稳定,脸上的表情像是铁铸一般,丝毫未见异色。
“士卒们已经训练月余,城主可随时检阅。”
叶争流点点头:“好。风海城的士卒呢,他们在军队中融合的好吗?”
“刚开始士卒间有敌对情绪。”向烽平静地叙述着。
这也是为什么在对待降卒时,将领们一贯的手段是把他们编入敢死队,或者另辟一支待遇比主军十分不如的军队。
军队的交锋涉及生死,双方的仇视情绪都不在少数。
收编了风海城的士卒,向烽将一半老弱兵卒派去屯田,另一半予以左军名号,收编营中。
至于其中精锐者,择三千人并入黑甲营,以补黑甲营之前的空缺。
“秦西楼来了以后,矛盾化解了很多。”
向烽渐渐意识到,“政委”和“军师”的差别究竟在哪里了。
如果是按照向烽原本的认知,无论是哪家的军师,也干不出秦西楼现在做的事。
——他亲自走进了不足百人的小队,在营帐里笑眯眯地撕着一条鱼干,分给大家吃了一圈以后,就开始跟他们拉家常。
除此之外,他后面还去过看护营几次,似乎是要和看护客们探讨过问题。
出于看护营的敏感性,向烽不得不把秦西楼叫过来问了问。
要知道,看护营里可都是女人。
而秦西楼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并且至今未曾成婚。
倘若秦西楼想要借助自己的身份,仗势欺人,对看护客们作出什么不义之事。哪怕他是“政委”,为了新推广的军纪,向烽也不会惯着他。
倘若某个看护客前来状告秦西楼,并且能够拿出证据,那么用不着第二天,当晚秦西楼的脑袋就会悬挂在营门口了。
听出向烽话里意思的秦西楼:“……”
现在才听向烽提到这件事的叶争流:“……”
向烽神色自若、冷硬,而且丝毫不容情。迎着叶争流叹为观止的目光,他淡淡道:
“军法不可违。倘若是我做出这样的事,营门口明天就挂我的脑袋。”
叶争流:“……”
叶争流咽了一下口水,心想碰上这样的大师兄,匕首对他不起效果也是应当的。
她清了清嗓子,才澄清道:“秦西楼去看护营的事,是个误会。”
这件事,多半源于叶争流给秦西楼举的一个例子。
向烽点头,平静地说道:“我知道。”
所以秦西楼的脑袋现在还安全地寄托在他的脖子上,并且没有被拉出去打军棍。
因为秦西楼造访看护营,是为了和看护客们请教针线。
——并且在请教针线之余,也听懂了看护营难以启齿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