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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抽卡,我从来没输过(56)

那动作太整齐也太诡异,像是发条走尽后停滞的玩偶。姑娘们各个面容如雪,眉点朱砂,上百只眼睛齐齐转向男人的方向,瞧起来简直像是一排同时出窑的人俑。

茹娘擦亮了手里的火折子。

男人凄厉的叫喊声在那一刻达到最大,下一秒,温暖热烈的橘色火光在男人身上熊熊燃起。他大声惨叫,拼命地翻动打滚,期间还狼狈地把火苗沾上了台上躺着的另外一个男人。

台上的男人们都开始拼命滚动,意欲远离那个浑身着火的男人。有几个滚到了高台边上,下饺子一般地扑通扑通从一米高的台子上直接摔下来,也全然顾不上。

太慌乱了,太滑稽了,太有趣了。姑娘们用手指着高台上一锅粥般的乱象,甩着手帕笑得花枝乱颤。

她们的笑声高高低低地在楼里回荡,找到的乐子丝毫也不比来这里嫖.妓的男人们少。

不知道是谁先起了个头,女人们便齐齐地唱了起来。

那是一支姑娘接客时常唱的小曲儿,里面很有些荤味儿,所以经常有客人指明要听。叶争流在群玉楼里住了这些天,反复也听过十来次。

“六月呀么大暑天,

月儿汪汪亮眼前。

香玉哩个白身儿少把汗(汉)啊,

光脚丫丫把烛(火)儿点。

……”

台上的男人哀嚎声渐渐低落下去,像是已经生生痛昏。他身上的衣服毛发全被烧去,皮肤皲裂如炭,在黑糊的焦气下隐隐裂出几道干粉的嫩肉,像是已被烤尽了血。

姑娘们手挽着手,腰肢多情地款款摆动,少了男人的凄凄哀叫做背景,她们的歌声愈发地无束缚。

“……

月儿圆呀么在中天,

问一声奴的手好不好牵,

郎夸一声小白菜心儿最紧,

多情还比抱火眠。

奴是火来郎做炭啊,

夜里成对个再登销.魂殿。”

一支南地的侬软小调,唱起来时切口甚至没有浊音,又轻又软。用羽毛在心上搔.弄着撒着娇似的,被姑娘们反反复复地唱过几百遍,唱得滚瓜烂熟,情意绵绵。

她们脸上俱都带着生动的微笑,像是嗅不到皮肉的焦味几乎要压过楼里日夜燃烧的香。

此时此刻,明明还站在灼人的太阳底下,可叶争流只感觉到一阵冻结肺腑的寒意。

那股冷意从脚底板一路渗上天灵,比她之前听到这群姑娘们哀哀惨叫时还要心惊。

茹娘不知何时跨出了群玉楼的门槛,她眉心的朱砂色红得惊人。

“叶姑娘脸色不好,要不要进去喝杯茶水?”

“你……”叶争流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她有千言万语想问,最后都在脱口前的关头被她生生困死在喉咙里面。

盯着茹娘眉心血红的艳痕,叶争流一句危险的话题也没有碰。

她没问你们崇拜的那个神是谁,你们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是怎么把这些男人都捆起来,当然就更没有问茹娘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叶争流只是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有点奇怪的语气问:“他……他死了吗?”

茹娘便又咯咯地娇笑起来:“姑娘说哪里话呢,婊.子命贱,大爷命硬,怎么会说死就死呢。”

“叶姑娘放心吧,一时半刻之间,我们不会让他们死的。”

茹娘眉眼带煞,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自己饱满的两片菱唇,她对着叶争流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天真艳美,还夹着不容忽视的压抑和疯狂。

“我们保证,他们还能活很久……很久很久。”

叶争流的后背过电般地窜过一道寒流。

她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喃喃道:“我这次来,本是想把群玉楼烧了的。”

本来,在她的计划里,让这些女人避出群玉楼,应该是最简单的一环。

没想到,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最简单的一环才最难。

“烧了?”茹娘顿时眼睛一亮:“不错,叶姑娘当真冰雪聪明。”

她越过叶争流,握起了那个推车的扶把,招呼着楼里的姐妹们帮一把手,将烈酒和油都抬过群玉楼高高的门槛。

茹娘站在门槛里面,扶着门槛扭身看向叶争流。此时此刻,她脸上笑容消隐,看起来还是往日里的茹娘模样。

少了笑容和热情的口吻,她的语气又变得冷冰冰,简直像个两面三刀的势利眼。

可叶争流却觉得,这样的茹娘才更让人习惯一些。

“这里我们会烧,叶姑娘没事就离开吧。”说到这里,她微微地抬起下巴:“叶姑娘,我们不是一路人。”

“……”

她说得相当对。

所以叶争流二话不说就走了。

在“巧笑嫣然的茹娘”和“冷若霜雪的茹娘”这两种表现之间,她还是比较信任第二种表现。

笑着的茹娘请她进去喝茶水,不笑的茹娘下逐客令让她快走。

叶争流当然选择走。

她一开始都没想过,自己居然能够兵不血刃地烧掉群玉楼。

现在明明是设想里的最好结果。

只是,想到楼里那些人俑般整齐的姑娘,再想到她们眉间的血色留痕,叶争流喉头不知怎地就感觉堵了一块。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地交握一下,强行让自己回神。

她还要去斗所释放人犯,这活儿可不比劫天牢来得简单。

……

叶争流潜伏在斗所附近。

只要群玉楼烟气一起,值班的牢头有人跑出来看热闹,她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劫走一个,从他手里拿到钥匙。

对于这套钓鱼执法的活计,叶争流如今已经逐渐趋于熟练工种。

如果不是有人在她身后轻轻一拍,这套计划本来能够完美完成。

但是现在嘛……

叶争流迅速沿着自己肩膀上的扇子转过头来,看着冲自己露出微笑的慕摇光,已经无心对他的出场方式表示惊讶。

反正她都已经习惯了,慕摇光这个人,似乎天生就适合从人背后冒出来。

“我还以为你被抓走了。”

慕摇光缓缓笑道:“我是被抓走了。”

叶争流漠然地点了点头,又把头转回原来的方向。她不关心慕摇光究竟是逃出来还是被放出来,在看到那群姑娘们状若疯狂的表现后,叶争流心里空得难受。

她不想理慕摇光,慕摇光还偏要来惹她。这人缓缓地在叶争流旁边并排蹲下,只用了一句话,叶争流就再次转过了头。

“群玉楼的事还要谢谢姑娘,若不是你送了烈酒上门,我一个逃犯在岛上大张旗鼓地运油运酒,也实在不好看。”

叶争流:“!!!”

一瞬间,叶争流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些什么。

“群玉楼……你早知道……果然是你故意安排的?!”

她第一次住进群玉楼的时候,就觉得这地方简直是个大型消防不合格建筑群。楼里四处遍布的纱幔、帷帐和装饰的彩带,都实在太好烧了。

等慕摇光被抓走以后,叶争流也考虑过,他是不是提前就知道了消息,所以才特意告诉自己那个密道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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