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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飞花(22)

作者: 多梨 阅读记录

不等她说完,舅舅已经急急开口:“我交,我交。”

方清芷转身,阿贤迅速将什么东西收起,她没看清,吩咐,让阿贤去将舅舅按倒,再让司机拦住舅妈。

舅舅几乎没有反抗,但等看着方清芷从厨房中拎着菜刀出来时,他吓得爆发出刺耳尖叫,不停蠕动,犹被阿贤死死按住,像一只被钉在案板上的蛆。

那刀面上还有切肉留下的猪油,苍蝇绕刀飞。

方清芷说:“按住他的手,我要右手。”

舅舅张口嘶叫,阿贤嫌弃他叫得刺耳,拿大饼塞得严严实实,又将他挣扎的右手摊平,死死放在案板上。

舅妈见状,一声不吭,晕死过去。

方清芷望着舅舅,他口被塞,尚能发出闷声,额头憋得发红。

何其可怜,赌博时又何其可恨可恶。赌一字,沾染上,就万劫不复,彻底堕落下去。

她冷面冷情,高扬起菜刀。

阿贤小声:“这个刀不快,要不我再换个?”

方清芷平静:“不用,就这个,我喜欢。”

舅舅咬碎了饼,饼渣往内呛,他一边咳一边挣扎,一边落泪一边猛嚎,狼狈不堪,不堪入目。

方清芷不发一言,狠狠下刀——

哐——

滴答。

滴答。

方清芷力气大,菜刀稳稳插入木桌中。

就在距离舅舅指尖不足两厘米处。

舅舅怕得手指颤动,桌上的汤碗已经在挣扎中倾倒,粘稠的粥啊菜汁啊落得到处都是,他额头崩出青筋,从气管到五脏六腑都是钝痛,吸口气是痛,做什么都是痛。

可他的手保住了。

阿贤抽走他口中碎裂的饼,上面沾了血,他嫌弃地丢开。

舅舅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展开,握起,反复两下。忽然,他像是哭,凄厉地大笑出声。

方清芷松开手,她冷冷地说:“舅舅,下次再瞧见你赌,这刀剁的就不只是桌子了。”

舅舅笑声卡住,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阿贤松开手,舅舅瘫痪似地俯身在桌上,眼神失焦,好似痴傻。舅妈还躺在地上,桌子上狠狠插了一把刀,屋外是被动静吸引来、看热闹的左邻右舍,粥已经冷了,苍蝇犹绕着沾着猪油的菜刀盘旋。

方清芷安静地去洗手,两侧人默契让开道路,谁也不敢阻碍她前路。她拧开水龙头,仔细洗干净双手,周围那么多熟悉的脸,看着她长大、读书……

方清芷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她也不在乎是谁领舅舅去赌,谁教他们要拉她去拍风月片,谁和黄老板通风报信,谁……

不重要了。

且慢慢清算。

方清芷洗干净双手,往前走,阿贤和司机分开道路,有警察也过来,留了司机同他们打交道,阿贤上车,递给方清芷一张毛巾,好擦拭她的手。

阿贤说:“这样的事情,其实不需要您亲自过来。您要是狠不下心,我帮您把房子弄回来。”

方清芷一根一根地擦着手,她垂首:“毕竟是亲戚一场。”

阿贤:“至于那房租……一千块钱而已。”

莫说方清芷这一双鞋,一千块连她一只鞋都买不到。

方清芷说:“这是我的钱。”

合法的,合规的,她应得的钱。

不必摇尾乞怜,更不必看人脸色,不必被当作……罢了。

阿贤说:“行,要钱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方清芷说:“谢谢。”

她想自己还是天真,怎么可能真的和陈修泽撇清。要不是陈修泽,她现在也不会这样轻易要回这月月的房租,更不能教训烂赌鬼舅舅……

沉思间,阿贤说:“方小姐,您刚刚那拿刀的架势,颇有先生当年的气势。”

方清芷问:“他也剁过人手指?”

“哪有哪有?婲,”阿贤忽而笑了,“先生与人为善,乐善好施,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方清芷想,真正与人为善的人,可不是这样。

她有些累了,等司机上来时,她便已经半寐半醒,车子何时到了太平山,她也不知,只听陈修泽叫她名字:“清芷。”

方清芷睁开眼。

她睡得有些恍惚了,见对方作势要抱她下车,她条件反射避开。

陈修泽双手抱了一个空。

方清芷急急解释:“抱歉……我担心你的腿。”

陈修泽一顿,后退一步,伸出手臂,让方清芷搭自己胳膊。

月色如水,照得他面容清朗,他说:“我的腿没什么大碍——小心撞头。”

一手扶着她,另一只手展开,护在她头顶。

方清芷坐私家车的次数不算多,她习惯性地起身,以为已经安全,头往上——撞到陈修泽的掌心,他平稳地拦住,手掌做了她的头顶同车门顶部的缓冲垫。方清芷愣了下,缓步下车。

陈修泽微笑:“瞧,说着小心,偏偏不听。”

有些嗔怪的语气,像提醒了小孩别踩泥坑但固执的小孩仍旧啪唧一下跳进去。

方清芷还没开口,他已经揉了揉方清芷发顶,柔和:“在车上睡迷糊了?”

他举动如此自然,方清芷想他大约知道她刚刚干了什么,陈修泽不可能只派阿贤和司机跟着她,不知道没见过的人还有多少……那他肯定也知道她如何借了他的威风去要钱,为了一千块,兴师动众,又是威胁又是动刀……他肯定也知她险些剁了舅舅手指,也知她如何冷漠不近人情。

但现在的陈修泽看她,仍旧像教授看自己优秀的乖乖学生。她突然剪发,突然向亲人发难,他都知道,他不提。

只屈起手指,温柔地用指节抚了抚她松散的发。

陈修泽说:“你剪短发也很美丽,像知识渊博的学者。”

方清芷说:“谢谢。”

陈修泽牵她的手:“今晚原本炖了乌鸡汤,可惜你一直没有来,现在还在小锅里煲着。听营养师讲这样不够营养,但味道极好……”

他温温柔柔地同方清芷谈留给她的那份乌鸡汤。

关于今日白天的一切,购新衣,梁其颂,陈永诚,理发,舅舅……他什么都不说,就像这一天平平淡淡地过去,那些不愉快、争吵、殴打都被他一指头抹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不过,次日,孟妈又交给方清芷一叠厚厚现金,说是先生交给她的,想买什么都可以。

梁其颂又连续几日不来学校,方清芷这次是真的不去打听、不去询问,她既已决定不再拖累他人,那就斩得干干净净。虽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彻底将梁其颂清除干净,但她至少可以做到不闻不问不再关注。

只偶尔听到身侧人提过几句,说梁其颂父母再度翻身,不知为何忽然得了一笔巨款,原本的饼店修葺后重新开业,不仅店面扩大一倍,还挖来了一个老师傅,现如今饼店生意蒸蒸日上,红火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