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十月(19)

五月伦敦的活动频繁，亚历山德拉宫的古董展，切尔西皇家医院的园艺展览，一直持续到9月的莎士比亚环球剧场的电影放映，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仪式展览。对童路来说，五月意味着机场人流量的大幅激增，是最为考验机场运营能力的一个月，对Yaddo来说，五月意味着连续紧张的比赛，在环地中海的几个国家辗转——但今年，他们的节奏突然被打乱下来，Yaddo因为手腕部的受伤留在伦敦休养，童路获得Ferryman的特批允许缩短每天的工作时间，Welson主动要求承担大量琐碎工作。

南部的经典英格兰美景对Stony构成难以克制的欲望，说服父亲同意短暂重新负责他的工作，他驱车和Yaddo、童路一起前往埃克塞特，算是短暂假期。

一路车程偶尔说笑，偶尔安静。调侃Stony已经29岁仍没有时间谈一场正式恋爱，谈到刚刚大选获胜的首相布莱尔组成的新内阁，谈到英国仍需要解决的经济、教育等公共领域问题，预测即将进行的奥运会申办将花落谁家……

清新空气，潮湿泥壤香味，沼泽水洼，让整个埃克塞特仿若仍存活在18世纪。作为英国最早出现人类的区域，埃克塞特是英国最最古老，也最最优雅的城市。步行其中的林荫道，穿梭于大片大片茵绿的草坪，享受扑面温柔的海风，品尝独有的风味水果菜肴，不去想工作，童路可以完完全全放松下来，肚子里的孩子也像能感受的到这样恬谧闲适的怡人生活一样，安静不吵闹。

Yaddo和Stony借来木吉他，伴着晚风轻轻弹唱英格兰民谣，Blow the wind southerly。

一遍一遍浅唱低吟：

Blow the wind southerly,southerly souterlay

Blow the wind south the bonnie blue sea

Blow the wind southerly southerly southerly

Blow bonnie breeze and bring him to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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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

与公司的几位同事一齐参加政府组织的关于机场周围噪音的讨论会，直接面对机场周边居民、新闻记者及相关人士的尖锐提问。长达三小时的站立几近让童路昏倒，幸而身边的Ewing及时伸出援手。

这一下全场稍有剑拔弩张的气氛意外得到缓和，英国绅士们天生的责任感和拯救感，英国妇女们固有的善良和关心。立即有居民要求给童路一把椅子和温水，他们并不在乎她是不是Yaddo Leison的妻子，他们在乎一个母亲的健康。

Yaddo随车队前往塞浦路斯的利马索尔，一路与试车手Germon交流经验，Bernie再一次向他的新搭档强调对赛段中各种可能出现情况的应对措施。

塞浦路斯位于地中海东部，欧、亚、非三个大陆的交会处，是五月环地中海密集赛的第二站。因其蜿蜒曲折的山间弯道、沙砾路面而著名，同时，整个赛季最慢的赛段也将出现在这里，驾驶过程中车内的温度将超过50摄氏度——Yaddo与轮胎总监Francois的中途玩笑，“感谢上帝让我的手提前受伤。”

但同样，塞浦路斯更著名的是它赛道两旁美丽无边的风景。休息时间，Yaddo与老对手Sol一起至饭店周围的喷泉花园散步——当然，他们并不讨论任何关于比赛的问题。Sol邀请Yaddo及童路下月底到西班牙巴塞罗那参加他的30岁生日宴会。

根据英国法律，孕妇在怀孕26周开始休产假。童路计划在产假之前把所有手头工作提前安排妥当，Welson反对。

Ferryman与之讨论完南安普敦机场的最后定型计划后，也对童路最近每天在办公室呆至10点提出微词，“我绝对不是万恶的奴隶主，目前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的健康，根本不需要让自己如此忙碌。”

童路微笑，“你不会比我清楚一个亚裔女人要在这里内立足需要付出的全部努力，”叹气，“我也不能因为婚姻和怀孕让6年来在这里我付出的全部心血付出东流。”

Ferryman点头，表示理解。从他接受Brace的推荐，将这个亚裔女人调来英国总部开始，他就亲眼看着她如何把自己的时间精力全部投入在工作中，才得以获得今天这个位置，他也同样清楚，这个世界越来越膨胀的职业焦虑情绪：任何工作都没有保障，因为任何一个空出的职位都会有人来代替，并且做得更好。

正式的比赛时间Yaddo呆在维修间内。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大屏幕上车子的每一步前进，Yaddo总是想到“如果是我，我会现在就踩煞车点”，“我绝对不会减慢车速”……

Brander摇头无奈，“人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令整个车队失望的是首日比赛的最后一个赛段——赛车出现电子故障，大部分仪表都无法正常工作。German与Bernie不得不中止比赛，但被允许继续参加明天的比赛，只是在总成绩上要被追加5分钟。另一边Alfred的车速始终无法提高，只能够安分的在第六位到达终点。

在Welson的催促下，童路终于提早结束工作回家休息。母亲联系的一家清洁公司要在傍晚时间来家里做打扫工作。

与母亲在花园里散步。刚移植下的紫色铃兰已经在伦敦五月的天气里迫不及待绽开花苞，伴着一簇一簇原本就花期甚长的白色勿忘我，心情随之明朗起来。

谈及Stony自从一趟埃克塞特回来，开始留意起法国的葡萄酒庄园，不管波尔多阿尔萨斯或是普罗旺斯，他都有意购置。换言之，父亲担心连Stony都不愿意再继续负责家族企业，而要到法国乡间去过他一直向往的闲适生活。又谈及Yaddo还能开多少年赛车，孩子出生后两人又有如何打算——问题终于被提到台面上来，孩子出生，即意味着生活方式和节奏的改变。

童路的心情沉静下来，她的确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一连串即将面对的问题。

塞浦路斯站，车队失意收场，Germon倒数第二，Alfred因为第三天比赛中车子意外撞到大树中途退出比赛，所幸没有任何受伤。Yaddo在回程之前向各位车队同时诚挚道歉，他大言保证：下一站土耳其，车队定要拿下第一。

车队直接飞往土耳其，而Yaddo需要返回伦敦，他要陪童路做第二次产检。

随身携带的孕妇注意事项Yaddo反复读过多遍，知道从五月份开始孕妇的大致情况就稳定下来，知道从五月开始更要注意准妈妈的营养和休息，知道从五月开始可以进行胎教并应给母亲和孩子提供舒适环境。

回到家中。花园里多日不见，身体突然发胖起来穿着宽宽大大孕妇长裙的童路，让Yaddo稍有意外，上前轻轻拥抱，再半蹲着侧头倾听腹内传内的微弱声响，“它越来越大，是不是越来越难受？”

“还可以忍受。”

Yaddo差异的抬头看她，“告诉我，不需要忍受，任何痛苦都不要一个人忍受。”

童路右手搭上他的头发慢慢揉搓，抬头远方，已经是傍晚，天边最后一抹晚霞照在教堂的钟楼上，十字架上笼罩着如血一样的绛红色，心中默默感谢，这一刻，珍贵无比。

突然就下起小雨，Yaddo拉着童路快步走进屋内。立于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势渐渐变强，雨点变大，天空却不显昏暗，配合着茵绿草地。怀抱里是两个生命，两个所爱的人，Yaddo亲吻她的耳际，平和情绪沉稳弥漫开，像是稀释在30度温水中的方糖，甜味不淡不腻，平润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