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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十月(27)

作者: 另余 阅读记录

童路因为舟车劳顿而昏睡过去仅仅只有三个小时,但Yaddo已经在这三个小时里把自己狠狠责怪过千遍万遍,向所有神灵祈祷请求过。立即送往医院后得到医生再三的肯定“只是因为身体疲倦而昏睡,是正常现象,母亲孩子都没有生命危险”后,才稍稍放松一口气。

挂电话给父亲母亲,告知回到伦敦,握着话筒听父亲在那一头仍旧愤怒难当的叱责宣称对爆炸攻击事件负责的Al Qaida相关组织。

病房窗户外面伦敦本该些许闷热的七月天空还笼罩着恐怖主义的阴云,而病房里面,才是他的天地,什么都做不了,肯定不了,只能紧紧地握着童路的手,眼睛一刻不离的盯着,等着,仿若回到多年前第一次在美国加州的小机场见到这个虚弱苍白亟待拯救的亚裔女孩,而这个时候,不能失去的只有眼前这个人,还有另一个未卜的生命。

粗重的呼吸逐渐缓解,回应她的微笑,说什么都是多余,轻轻把头枕在她的手边,身体本身的力量的确比言语强大许多。

出院后直接回了父母在市中心的住处,Stony、Tina也从法国赶回来,母亲去了临时爆炸救护组织。电视新闻里伤亡人数还在增加,此次爆炸事件无疑等同于911事件加诸在美国人民心中的震撼力。

全家一起参加爆炸死难者的葬礼。全城陷入毫无准备的哀伤,但正如市长Livingstone所说,经历过无数起伏的伦敦,整个大不列颠民族都因此而更加团结一致,坚强从容。

沿着泰晤士河慢步回家,仿若泰晤士河的河水都因悲哀而缓慢下来。死难亲人的低声哽咽犹在耳边,目睹经过清理后的混乱爆炸现场,仍可以想象到爆炸发生的那一刻整个伦敦是如何震惊,死亡和危险是如何迫近。

童路坚持要回Hearthrow机场看一看。电话给Ferryman和Welson,这样的混乱时刻,机场的安全系统安全级别必然受到质疑,而T5新航站楼的规划设施,尤其在安检系统方面之前全程都由她经手负责;地铁快运几近瘫痪,机场的人员分流又成问题。

她在休产假,产假之后仍要回归工作,不可能放弃。既然各自有各自的领域和工作,婚姻孩子不是谁为谁放弃的借口理由,Yaddo披上外套,开车送她去机场。

置身航站楼,熟悉的微弱轰鸣声、喧闹声、广播声,航班基本恢复正常,除去也遭受到爆炸袭击的安曼、巴厘岛。航班抵达高峰期因为地铁线路的暂时部分中断而出现拥堵,Yaddo紧紧拉着童路不许其加入混乱人群,即使换来童路的狠狠瞪视也不放手。

确定童路在父母家有人照顾之后,Yaddo与车队成员一同飞往阿根廷。

WRC阿根廷站的比赛,试车主要是为确认赛车能否在科多巴的浅流砂砾路面保持高速,Yaddo几乎怀有的是一种“精忠报国”的心态。潘帕斯高原连绵的山岭沙砾,河流浅滩,全程近340公里的比赛,绝对是极端的长途挑战。

首日的比赛在第四个赛段超过Sol之后,Yaddo就牢牢占据着第一的位置,各个赛段连续保持着可怕的速度,身边的Bernie也近乎惊骇,一路顺畅顺利,八个赛段后结束首日比赛,比第二位的Sol整整快32秒;第二天比赛Yaddo继续他的良好状态,小小的打滑失误都不影响他的速度;第三日稳扎稳打,将优势保持到了比赛结束。

站在领奖台上,他把胜利送给每一位仍在悲伤中的英国人,伦敦人:不论面对的是如何的困境,人性中低谷的一面无处不在,但是应该要更勇敢更坚强的面对,不列颠人民不会屈服于恐吓和杀戮,如我妻子所说,We will stand like a tower, the London Tower,with our Spirit, our Dignity,our quiet and strong strength inside。

回到伦敦,正下着七月的午后阵雨,淅沥雨幕中鲜有行人,正逢大笨钟发出浑厚声响,在哀伤尚未散去的伦敦城上空,混合着细雨,镇定人心。

5分钟后,雨停了。湿滑地面浅浅水滩,踩踏着溅湿裤脚,空气的味道清新起来。想要马上见到童路的念头一点一点高涨起来,像极追求阶段历经两个小时车程急切想要见到她的情绪。

家中花园里传来侄子Mickey的叫喊声,然后是交谈声。

视线里童路的安静背影隐隐触动,似在笑,那个人周身环绕的世界有种安定的力量,而世界的全部幸福都停靠在伦敦的这个花园里,隐匿着天长地久的特质。

雨停后的伦敦天空明朗清晰,然后是心电感应般,童路转过头来,目光停在Yaddo站立的位置。此时此刻最想要的,是一个长长久久的拥抱,和浅浅淡淡的微笑。

这一刻,珍贵无比。

番外-LA FIN-

九月的伦敦,Yaddo形容为gorgeous;Stony选择magnificence来表达那一份庄严和隽永;母亲说,九月是一段cadenza,咏叹调中最精巧的旋律,童路在中文里找不到一个对应的词汇,色彩斑斓,华美隽永,明媚细腻。也许,华彩,两个字就足以传达那份情绪。

那么十月呢。临近深秋,华彩之后,伦敦又呈现怎样的面目。

Aquilo在10月的第三天出生,男孩,足有10磅重,哭声洪亮,棱角分明。

生命的分量何其硕重,这一刻圈在臂中,何其珍贵。童路抬头和Yaddo相视而笑,然后疲惫漫溢上来。

从长久的梦里醒来,天光正亮,有风,干燥的青草香隐约夹杂着淡雅的花香,微凉的触感在手臂上停留,又撤离,阳光好似躺在手臂上一般。她听见温柔的说话声,逗弄孩子时特有的拟声,压抑住的浅笑声,金属与金属碰触的暗钝声,移动的脚步声,在闭着眼睛的黑暗里,混沌与轻盈,清脆与低缓,一切声响都被放大若干分贝震动耳膜。

她睁开眼睛,视线一一略过,然后定格在站在窗边,怀里抱着婴儿的Yaddo身上。脸上丰富变化的表情,加之嘴唇微微动弹发出奇怪声响,眼神专注而深切,笑容比孩子还要孩子气。她就这么看着他,和孩子,安静的,沉默着,一心一意要把这一刻,这个画面牢牢雕印在心内,暗暗细数窗外天空的蓝,天花板的白,仿若一切都可以被晕染上某种色彩。视线转开,遇上母亲温柔等待而宠腻的平静微笑,彼此都没有打破,只是微笑,然后点头。

她想,这开口的第一句话,该是什么?

然后有人敲门,推门进来,是Stony,抓住所有人的注意力。Yaddo抬头,对上童路已经张开的双眼,笑容愈深,快步走到床边,要说的话被童路一个食指抵住嘴唇的动作阻止。

Stony举着手里的摄录机,说,The whole course has been memorized.

童路回应他的笑容,只是伸手去握Yaddo的右手。孩子被小心翼翼的放下,躺在她的身边,睁着一双大眼睛,童路轻抚他的额头,脸颊,小嘴,然后说,Hello,Welcome to the world.

可以想见紧接着生活将由于新生命的到来而一片忙碌,两个人的人生轨迹将因为这个新加入的成员而有无数意想不到不可预计的可能性,也许琐碎,也许繁乱,也许精彩,也许充实,但无疑都携带着满心满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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