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闲云公子(16)

作者: 于晴 阅读记录

公孙纸极力要勾住她的衣袍,但速度不及她坠下,碎石直落,公孙纸痛挨几下,心知闲云撑不了多少,闲云轻功再好,也需立足之地,何况他还负着老七,能撑多久?

正这么想的片刻,腰间紧缩,竟是把公孙纸拉了上去。公孙纸心一冷,知道闲云当机立断做出决定了。他撇开视线,不敢再看王澐。

就这样,一切都在眨眼间发生,狂风吹得她宽袍膨起,她也知道自己在坠下,公孙纸不敢看她,这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她眼睁睁地望着白雾迅速拢去山崖上的身影,终于笑出声。

「哈哈……」她笑了又笑。「哈哈哈哈……」笑不止了。

亏她烦恼了十几年,今天倒好,结局提早出现了。

她闭上眼,任着风速领着她的身子坠落。人死前不都该走马看灯吗?为什么她脑中浮现的是何哉昨晚说的跟定她一生一世?

她以为从此她可以稍微安心,因为多了一个有承诺的家人。

她又想起公孙云那亲匿的笑,这样的笑只针对他所谓的自家人。

这世上不就是如此吗?每个人心中都有重要的人,自然会剔除不能救的人。

她只是不幸点,被归类在这种可以救就救,不能救就放弃的人而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早就知道有朝一日,她会被舍弃。何哉问她,明知允他回天贺庄为老父送终,下场必会被教主一网捕获,为什么她还要这么做?

因为,她在等着何哉背离她。就算现在不背离,将来也会背离,而她果然料中了。

公孙云想拉她出白明教,愿给庇护之所,可惜,大难来时他还是先选自家人。这是人的天性,她不会有怨,只是有一种「啊,终于发生了」的松懈感。

以后也不必再烦恼她认作亲近的人何时会离去了,也算是老天给她的好运气吧。

疯子教主用这种手法让她认清这点,让她明白自身的孤单,唉,是不是太激烈了点7好好跟她说,她也早就懂的。

如今把她玩死,疯子教主到哪去找继位人选?车艳艳是万万不可能,只怕新任教主继位,车艳艳也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她意识飘渺。山风不停地吹,令她有种错觉,这风是要把她吹上天的,极凉的气息拂过鼻尖,虽然明知生死在刹那,但对她来说却像永恒。

风啸声不绝于耳,她忽地掀开眼,瞧着不知什么颜色的天空,突然间,她猛地咬牙,靴底试着踢出,在半空中踢了好几次,竟然让她踢到崖壁,她反应极快,藉力翻了个身,手中玉箫运气抵住崖石。

可惜她力道不足,没有剑的玉箫只能算是个没有用的鞘身,虽然使劲,但箫身直滑,嵌不进一个稳点,身子不似之前快坠,但照样在下坠着。

她再咬住牙根,扯下身腰长带,飞地腾出,目标是壁上巨石。哪知,风速吹掀了她的腰带,她愣愣看着,随即又笑出声。

狂风将她朱色的长腰带吹得狂舞乱窜,像是艳红的血在眼前舞动。她恍惚盯着,注意到腰带尾竟莫名缠上崖下的树梢。

她面色大喜,但盼这长带不会中途断裂,她连忙一卷又一卷缠上手腕,身子才跌进茂林间的刹那,勉强有止住之势,崩的一声,腰带又被扯断了,她整个身子硬生生跌在地面上。

剧烈的楚痛几乎自手臂蔓延到整个身子,嘴一张,连喷了几次血,血花染上她视野中的天空,又尽数溅上她的脸。

她瞪着半天,发现自己还能看见天上的云,才确定她还活着。

她勉强忍住呕吐,强迫自身爬起来,左臂又是一阵剧痛。她脸皮不停地抽动,背脊阵阵麻感,但她知道要是现在不爬起来,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的面皮不停地抖动着,无法控制。她低头看着左臂,这才发现肘骨自肉里翻出,下臂几乎要断了,难怪她痛得连心都绞了起来。

从小到大,她不是没受过伤,但没有像今天这样九死一生,她有点惊讶自己竟能忍到这种地步,连个痛都没有喊出口,她又想抹去滚落脸颊的血,却发觉右手还紧紧握着玉箫。

她瞪着玉箫看好一阵子。这种箫留下有何意义?她松了手,任它滚到地上。

她抹着脸,发现不止有血,还有湿答答的眼泪。她哭什么?有什么奸哭的?

刚才虽然减缓冲势,但撞上地面的力道不小,头破血流,背脊还在麻感流窜,她深吸了口气,五脏六腑因此遽痛起来。

不知老天是在捉弄她还是给她运气,竞让她在重伤与死亡间,选择了前者。她手指不停地抖着,踉跄走了一步,不能控制地跪了下来。

喉口一直在压抑着,一张口就是喷出血来,她得忍下。她瞄见左腕还扣着那个天奴环。

她眸光带冷,用力解开天奴环,不屑抛开。天奴环没有钥匙,终生解不得,以前确实如此,但她十四岁那年就知道如何解开这环,连何哉也不知情。

这环,还要着做什么?

心头绞痛,头痛欲裂,她还是憋着一口气,强迫地站了起来。

大雷在响,只怕再一会儿就要下起大雨。这正是时候,大雨一下,什么足迹也消失了。

她咬着牙关,跌跌撞撞地走出崖壁,每走一步,晃动的左臂仿佛连着心头,带来无比的楚痛。

现在她不止流血流泪还流汗了。

袖口微沉,她记得袖袋是两块碎玉,可惜她没有多余的力气拉掉它。

她慢慢回头看着她跌落的地方,山上碎石落下不少,但不致会覆盖住一具尸身,地上也有血迹,若真有人下来寻她的尸身,只怕也要在大雨过后。

那时,找不到人,会以为她走了。

而她,确实走了。

从此天涯海角,就只有她一人,再也没有人相伴。

没有人相伴才好。没有人相伴,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踪迹:没有人相伴,她不用想着这人何时会背叛她、她会何时背叛这个人,多好啊。

自今而后,逍遥一人游,疯子教主倒是助她一臂之力,不必再考虑何哉。

她非常潇洒地旋身而去,头也不回。

每走几步,便痛得跪在地上,如果能失去痛觉,多好?但她不能。一失去痛觉就表示她离昏厥不远了。

她又爬起,挑战自身最大的忍度,一步一步,慢慢往前。

大雨开始下起,消灭她每一步的足迹。这样才好啊,把她的存在抹去,不留痕迹,管他什么何哉、管他什么公孙云,她不希罕任何人!

混蛋,这么痛……她绝对可以忍。古时勾践都能忍气吞声尝粪便了,她这算什么?忍忍痛而已,就算手断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忍,她忍……咬牙地忍着……只要她走出这里,只要她没中途断气,只要她能忍着憋住这口气,以后海阔天空……

海阔天空……

赤色的身形,逐渐消失在大雨之中。

第五章

半年后——

一身土黄色的简便女衫,上短衫下长裙,腰间随意系了长锦带,非常朴素且简洁,只是质料上等,加上该女相貌十分俊俏,整个人看来就是顺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