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孽障的话,他的口气变得不太好:“去把药喝了。”听起来不容置疑,行动也是如此,当下便叫人把药端进来,要我当着他的面喝光。
既然他如此坚持,我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咕咚两口喝完,放下药碗,就跨出屋门,连带早上的饭一起彻底吐了个干净。
“你好像很有兴致跟我作对。”他站在我背后,似乎对我吐药的行为很不赞同。“这药里的田七太多,我被田七水灌过,吃不下这味儿。”
“为什么不早说?”
“我忘了。”不想跟他讨论田七,我随口问道,“对了,这几天怎么没见到小辉?”
“让喻泰带他一起回京了。”
我抬脸看他:“这么快?”我以为他能让我们多相处几天,“你也要走吗?”
“不走。”
“这里还有事?”
“你们还在这儿。”
我倏尔一笑:“也对,你与小孽障的时间还不够份额。”他每年至少要留二十天给他的女儿。
“这里要是住着闷,山上还有处院子。”
小孽障对他口中的院子很感兴趣,所以我们当天便搬了过去,其实离这宅子不太远,一个山下,一个山上而己。
晚间,小孽障窝在他怀里睡去。有爹爹在时,她还是更喜欢与他同住,因为他比我健谈一点,而且对她的问题他很少拒绝。
见他抱孩子进了里屋,我起身回屋里换肩上的药。只是刚拆下来使被身后的人接手。
我转头看一眼身后,原本还以为他也跟小孽障一起睡了呢。
“不能碰田七,还有其他药可以吃,你真打算把这点血流光?”我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好像对我不吃药很不以为然。
“我向来只会弄死别人,不会弄死自己。”
因为伤口粘住了绷纱,他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帮我换药。
“老皇帝还没死?”两年前听说皇位易主,但没听说老皇帝驾崩,这老家伙活着一天,我总有些不安心。
“没。”
“他非要等着把你利用完,除掉之后才去死吗?”
“……”他虽然不喜欢老皇帝,但不会像我这样随意谈论。
“这次也是他做的?”能派来那么多杀手,背后的主使定然不俗。
“他没道理杀一个正在给他卖命的人,何况想我死的人太多,不只魏国的。”
“你……这么帮他,为什么?”我一直很想问他,他这种不忠君、也未必爱国的人,为什么会为了魏国那么卖命?
他微微抬眉:“我记得好像跟你说过——除了这点事,没什么事是值得做。”
他是说过,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还不是李城斜,他还没有成为禽兽,现在我们在老皇帝的安排下,顺利成了一对禽兽。
“你不恨他吗?”
他笑笑:“恨这玩意只有孩子才会有,我己经过了那个年纪。”
“难道他利用你的血缘,你也不生气?”
“有愤怒,但是过了之后……倒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老皇帝设计他,也是他自己的问题?
“我完全可以不留下你,但我留了。”他的视线定在我脸上,“这叫为色所惑。”
为他的“为色所惑”,我转开眼:“没看出来你有过。”对杜幺、对白桑都不曾见过他有多迷恋。
他又笑,这次不知又是为了什么。
将我肩上的绷纱绑好后,他顺手递过来一只巴掌大的红漆木盒。
“是什么?”
他没说。
我接过来打开,里面放了一只羊脂玉的玉镯。我向来不佩首饰,还是杜幺时,他在宫里得的赏赐也会让人送我一些,但我从来没戴过,这一点他应该清楚。
“这是父亲要送给你母亲的。”见我随手要扔,他敏捷地接住,“他们没有愧对过你。”
“没有愧对过我?既然有了妻儿,就不该再设外室,既设了外室,可见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一对狗男女,还平白连累了儿女。
“他们没错,是我的母亲,她用权势进了李府。所以她让我把这个还给你母亲。”
“权势?真喜欢还会怕权势吗?”不过都是借口。
“正常人都会有顾忌。”他道,“如果今日还有李家宗室,我也会顾忌。”
他不会。
“我会。”他伸手将玉镯滑进我的手腕,“戴上这东西就当是还他们的生养之恩。”
我不想为了陌生人戴些奇怪的东西,像枷锁一样:“你把这个给我,是在提醒自己吗?”因他的强制,我忍不住想将他一军。
“是。”他颔首。
“可笑。”我抽回手腕,“你的事,却让我戴手镣。”说是说,但我还是没将手上的镯子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