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君九龄(649)

“怎么了?”方老太太吓了一跳忙问道,又反手握住君小姐的手。

触手冰凉,颤抖。

“这是怎么了?”方老太太急道,又下意识的环视四周。

地库因为是地下,接近黄泉,民间常有闹出鬼怪事的传说,这孩子该不会撞到什么了吧?

君小姐看着她,嘴唇颤抖。

“太炎三年。”她吐出四个字。

太炎三年?方老太太愣了下,方才银锭上的铭文。

“那时候,是太炎三年。”君小姐看着她颤声又说道。

那时候?方老太太再次愣了下,方才她说的…

“哦可不是,你曾外祖父从山东到山西来的时候,正是太炎三年。”她忙说道,又用力的拍君小姐的背,“你是听你父亲讲过吗?那时候的日子是有些不好过,很乱,不过都过去了,不用怕…”

她的话没说完,君小姐就抬脚向外走,她的脚步匆匆有些踉跄,似乎这里有什么饿狼猛虎,一心要逃出去。

该不会真的撞邪了吧?

方老太太疾步从门边的架子抽屉里拿出那只拂尘,狠狠的在架子上一敲。

“少吓唬我家的孩子!”她竖眉怒目开始斥骂。

迈步冲上台阶的君小姐脚步停顿下,她知道这个,跟着师傅见过,乡下的妇人在认为孩子撞邪的时候会大骂,这样会吓走邪祟。

君小姐看着在银库叉腰拍着拂尘大骂的方老太太,神情呆呆一刻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转头疾步走了出去。

方老太太到底不放心,扔下拂尘跟着出去,待她关好地库的门,爬上去却发现外边已经没有了君小姐的踪影。

或许是先回房间了,但当方老太太询问时才得知君小姐出府了。

“这么晚去哪里?”方老太太惊讶问道。

大管家摇摇头,君小姐他们是不敢拦更不敢问。

到底出什么事了?方老太太皱眉神情忧虑不安。

……

啪的一声门被撞开,刚脱了衣裳上床的朱瓒吓得跳起来,当然不是生死危险的戒备,因为能这样熟练的越过他布置的防备闯进来的也不会有别人。

“我说你想干什么…”他下意识的要将被子裹在身上,但还是晚了一步,君小姐已经冲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什么了。”她哑声说道。

她的神情惨白,声调颤抖,身上挟着初秋的凉风,口鼻的气息炙热,一起冲击着坐在床上的朱瓒。

她这样子可是从未见过,也就当初在怀王病了的时候有些相似。

出什么事了?她会吓成这样?

朱瓒深吸一口气,反手将她的肩头握住。

“什么?”他沉声问道。

君小姐看着他。

“那些人要拿走的是银子。”她说道,“那些银子是官银。”

朱瓒哦了声。

“又如何?”他只是一转念就想通了,沉声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抖了抖嘴唇。

“你知道太炎三年吗?”她终于说出这几个字。

朱瓒眼都不眨一下。

“太炎元年,金人袭击开封府,掠走仁孝皇帝,先帝南下于十月迁都,南北东西大军联手驱逐金人。”他说道,“太炎三年,与金人议和,金人毁约,害死仁孝皇帝,和谈破裂,北地大军开始十年征战。”

君小姐看着他,低下头。

“怎么了?”朱瓒再次沉声问道。

“方家库房里存的官银,是太炎三年的。”君小姐似乎不想看他,低着头哑声说道。

朱瓒哦了声,等她继续说。

君小姐却似乎难以启齿,将头低的更低。

“太炎三年,内承运库,只造了一批官银。”她哑声说道,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朱瓒微微一怔,旋即一个机灵。

“不会,就是…”他脱口喊道。

君小姐将头几乎埋到胸口,然还不足又用双手捂住了脸。

朱瓒神情一阵红一阵白,坐在床上久久半晌对着半空吐出一个字。

“草。”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敢想的真相

君小姐已经想起来了,其实她见过这个银子。

很小的时候她在父亲的书房里乱翻,翻出一块银子,因为听宫女们常说铰了银子花,她就拿了剪子准备试试。

父亲发现喝住了她。

不过父亲没有像姐姐和宫女嬷嬷们那样对她玩剪子大惊小怪。

“这个银子可不能铰了。”他只是温和的说道。

银子铰了也是银子,为什么不能铰?

“因为这是太炎三年的银子。”父亲带着几分郑重说道,“九龄啊,你要记住,这是太炎三年的银子。”

太炎三年怎么了?

“那是耻辱啊。”父亲沉声说道,看着手里的银锭,“这银子是专门为赎回你曾祖父造的。”

对于小小年纪的她来说,还不认得曾祖父是谁,曾祖父又在哪里?赎回是什么意思?

“你曾祖父被金人抓走了。”父亲说道。

这对她来说是很惊讶的事,皇宫这么大,她连后宫都走不出去,竟然有人能把曾祖父抓走?

父亲被她的话逗笑了,笑着又满是伤感。

“你曾祖父不是在这里被抓走的,他是去前线征战。”他说到这里又停顿下,“就算不是在前线,国破了,高墙深宅又能挡住什么?被抓走的不止你曾祖父,还有好多宫人,还有你一个叔公。”

宫里原来有那么多人吗?她日常见的宫里就只有他们一家还有皇祖父一家,哦,还有几个叔公王爷,去年见过一次,说是住在不同的地方,不能常来京城。

后来父亲还说了一些什么,但对于那个小小年纪的她来说很是无趣,听不懂也记不住,后来回想起来只记得父亲神情伤感又愤怒。

“九龄,你要记得,太炎三年,是耻辱,要切记,不要再有这种耻辱,必须国强兵壮。”

记忆里父亲的声音悠长,书房蒙着着秋日的枯黄,那个被她用剪子戳了一个豁口的银子摆在书案上,散发着暗哑的光。

“那时候金银布帛交给了金人,金人却翻脸毁约,说周人不讲信用,拒绝归还仁孝皇帝,仁孝皇帝受惊病重死在了金人城中。”朱瓒慢慢说道,打破了室内的令人窒息的安静,“大家都骂金人无耻不守承诺,天下群情激愤,原来…”

他的声音说到这里停下来,室内再次陷入沉默,但君小姐知道他要说的意思。

原来金人骂的是对的,说好的银子并没有交给金人,而是到了山东,到了方家的手里,成了一桩买卖生出更多的银子。

而这一切欺瞒着天下人,仁孝皇帝没能赎回,是被金人害死的,他们楚氏皇族经受着失去亲人的悲痛以及耻辱,也同时享受着天下人的同情。

耻辱啊。

君小姐的手几乎要将脸抓下来,她都没脸见人了,她的身子颤抖着。

是谁做的?是齐王?是皇祖父?父亲知道吗?

为什么要这样?

“我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她声音喃喃如同呜咽。

朱瓒看着她。

“你真想不明白吗?”他说道,声音低沉但没有丝毫的犹豫,“我听说当年仁孝皇帝最喜欢的是肃王。”

君小姐将头埋的更深。

她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后来长大了,知道了曾祖父是谁,知道很多在皇宫里没见过的但存在的名字的皇亲们。

肃王,是曾祖父的第八子,是她祖父的八弟,虽然封王却没有外出,一直留在皇宫,说是因为年纪小,其实也彰显了备受宠爱,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金人破城闯宫,将他也掳走了。

仁孝皇帝死了,和谈破裂两国交战,肃王等宫人自然顾不得理会,后来没多久也病死了。

是的,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朱瓒这一句仁孝皇帝喜欢肃王是什么意思。

如果仁孝皇帝在,承继大统的登基为帝的不一定是她的祖父。

祖父登基为帝,是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但国也不可有二君,那如果迎回了仁孝皇帝,祖父怎么办?还位与仁孝皇帝?还了之后呢?仁孝皇帝还会选祖父为下一任皇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