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程岩点头,他美滋滋地翻转过身。
“阿岩你别一直拉,让它挣扎一会儿,你再拉一把,反复消耗它力气。”
庄思宜的气息吹在程岩耳畔,两人贴得很近,程岩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说话时胸腔的颤动,他略不自在地点点头,“好。”
又僵持了片刻,庄思宜忽道:“阿岩,快拉!”
两人齐齐用力,下一刻,只见一条大鱼跃出水面,鱼鳞仿佛闪烁着珠光,随着钓竿一甩,又被重重摔在地上。
“哇!大家伙!”
众人望着岸上扑腾的鱼,皆是又惊又喜。
程岩简直不要太得意,整张脸都泛着兴奋的潮红。
庄思宜见了,只觉得胸中那口憋了许久的郁气莫名消失了,他揽过程岩的肩,问:“你喜欢钓鱼?”
抱着钓竿的程岩脚步一顿,就看见了林昭身旁的人。
他对陆清颜印象很复杂,前生初进书院时,陆清颜就已经在上舍,两人交集不多。他只记得陆清颜是盐商之子,家里很有钱。
后来他跟庄思宜同寝后,曾有一段时间经常能见着陆清颜。对方对他很友善,但程岩能感觉到,那种友善并非出自真心,甚至,陆清颜很不喜欢他。
就像此刻一样,明明正对他笑,但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事实上,他的直觉一点没错。
陆清颜和他同一年考中进士,在他和庄思宜决裂后,陆清颜就渐渐成为庄思宜关系最近的友人之一,还娶了庄思宜的堂妹。
那时的陆清颜被人辱作庄思宜养的恶犬,指哪儿咬哪儿,尤其喜欢咬他。
不过……
路上,大多人都一副手脚酸软腿抽筋儿的倒霉模样,庄思宜见了不免心生一种隐秘的得意。走到村口时,他下意识回头一望,却猛然顿住了脚步。
只见一位年轻妇人正在棵玉兰树下,对方约莫十七八岁,生得清秀,腹部则微微隆起,显然已有了数月身孕。
那一刻,他脑子里“轰隆”一声巨响,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许多事冲击而来,零零碎碎,最终拼凑成一件完整的阴谋,让他不敢相信,又不寒而栗!
上一刻还在桃源,下一刻却已入地狱。
庄思宜的反常很快被程岩注意到了,他顺着对方的视线一看,见是位妇人,便道:“怎么了?”
庄思宜沉默半晌,“……没事。”
程岩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从榕树村回书院以后,他却发现庄思宜很不对劲。有时候他跟庄思宜说话,对方也能聊着聊着就开始走神,而且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庄思宜本想问问他是否对陆清颜有意见?但忽然又憋住了,他不忍坏了气氛。
“没事,我们来比比谁钓得多。”
“不比。”
“……”
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耳边时时传来笑闹声,偶尔夹杂着几句他们听不懂的乡语。
那些声音越飘越远,散于风中,最后,竟只余彼此的呼吸声……
程岩喜滋滋,“钓上了还是喜欢的。”
庄思宜笑眯眯地逗他:“那我包个鱼塘给你?”
程岩:“……”总觉得这句话像从哪儿听过!
或许是程岩开了个好头,之后陆续有人钓上肥鱼。但钓上了鱼还不够,他们还得将鱼变作食材,众人你望我,我望你——都不会。
关键时刻,又是程岩挺身而出,他拿着早就借来的刀具,极快地将十来条鱼去鳞剖腹剔骨,又取来一口锅架上火堆,注入清水。
等水烧开,他已经片好鱼肉,便将鱼头放入沸水中,再扔了些葱姜。
其实鱼头本该先用油煎,但条件简陋,只能将就了。
剩下的鱼片,程岩铺开放在一块洗净的石板上,又让人生了一堆火,便准备烤鱼。
林昭忙着给鱼钩上饵,心不在焉道:“估计是吧。”
陆清颜:“……”
老实人林昭给了陆清颜最后一击后,便兴冲冲扛着钓竿往溪边去。留陆清颜一人干杵着,气得手指都在发颤。
而被陆清颜记恨的程岩已经挂上鱼饵,甩出了鱼竿。
他对钓鱼这件事并无信心,但此刻天悬星河,秋风习习,还有溪岸上的篝火为夜色平添一份暖意,身边更有三五友人,让程岩深感惬意。
“阿岩。”
“嗯?”
程岩感觉到腿上的硬烫,血液直冲脑门,他一把将人掀开坐了起来,气得脸都红了。
只听“咚”的一声,庄思宜头磕在木板上。
他捂着脑袋迷迷糊糊地醒来,茫然望着程岩。
半晌,庄思宜坐起身,盯着自己隆起的部位,表情一瞬间变得微妙。他默默扯过被子遮好,含笑看着程岩,比了个“嘘”的动作。
程岩:“…………………”脸呢?!
这天早晨,夫子们终究没抵挡住村民们的盛情,还是让学生们吃了一顿榕树村的早饭。
等用过饭,一行人纷纷收拾好行李,准备返回书院。
一股浓郁的酒气传来,庄思宜感觉衣衫被轻轻撩开,一双手放在他腰上,又软又暖。
他舒服得半眯着眼,道:“你怎么不坐我身上来?”
话音一落,他察觉腰间的手似乎顿了顿,片刻后,腰往下靠近臀/部的地方则多了一份重量。
庄思宜觉得心里痒痒的,就像被羽毛刷过,又像被猫尾轻轻扫过时……
“啊啊啊——”
猝不及防的惨叫声,惊醒无数梦中人。
“庄兄?”程岩倾伞靠近对方,再次试探地喊了声。
然而庄思宜只是冷漠地看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程岩下意识想要拉住对方,刚触到庄思宜的手腕,却被对方猛一甩手,“让开!”
山道湿滑,程岩一个不稳摔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若非他反应快抓住石阶旁的一丛植物,或许会像颗球一般滚下山,就此头破血流也未可知。
身上传来的疼痛抵不过胸中怒火,程岩看了眼散落一旁的竹伞和灯,很想将庄思宜痛骂一顿。
可当他看见庄思宜面色煞白地站在雨中,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不知该如何计较。
“阿岩……”
总之那一晚过后,庄思宜再也不羡慕阮小南了,反而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慨。
但有了程岩的“折磨”,庄思宜确实松快不少,转眼就进入梦乡。
可程岩却没睡好,整整一夜,他仿佛被千斤巨石压住,几乎喘不过气。
等程岩痛苦地醒来,就发现庄思宜几乎半个人都压在他身上,还跟他挤了一个被窝。
……难怪!
他推了对方一把,没推醒,庄思宜反倒将他抱得更紧,甚至还蹭了蹭。
蹭、了、蹭……
“之前跟你提过……我未婚妻。”
程岩一怔,大惊,“她不是死了吗?!”
恰好一阵疾风吹来,让程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死,活得挺好,都怀胎五六个月了。”庄思宜嘲讽地说。
程岩前后一联系,想到庄思宜是从榕树村回来后开始不正常的,心有所悟,“是我们回书院那天见到那位妇人,玉兰树下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