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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死了(26)

作者: 樱桃 阅读记录

我微微皱眉:“宋晓只是障眼法?”

他脸上渐渐浮现出不知所措的神情:“我并不爱他,只是,用钱打发不走,他又隐约察觉出什么,威胁要宣扬出去。所以在成功收购母亲的公司前,有些要求我不得不答应,比如带他回去见我妈,把他调到你的部门。”

我微微翘了一下嘴角。

我跟程远风的母亲合不来,以宋晓的精明,肯定早就探听出来。互见家长,既是承认他的地位,也许,他也打算放手一搏。毕竟以他的能力,博得一个老太太的喜爱易如反掌。只不过听程女士的意思,大概他是失败了。因为程女士毕竟不是一般女人,若是宋晓豁出去变个性,兴许她还能高看两眼。

“你说,宋晓只是障眼法……那厕所的事,你怎么解释呢?你会跟一个幌子在厕所上演活春宫?”我心里对这件事终究不能释怀。

他的身子震了一下,说:“小韵,刘跃东判了死刑,但不知道谁动用了人脉,让他多活了两年。他死之前,给你寄了一样东西,你不在,那东西是我收的。你知道那是什么么?”

我有些控制不住,双腿颤抖,问:“是什么?”

“你以为丢了的那块玉佛。”程远风从我的脖子上拉起玉佛说,“我们一起买的,是一对的。也许是哪次他趁你不注意拿下来的,但是我当时以为,是你给他的。”

所以他发狂一样,只为了让我难受,甚至听到我在外面剧烈呕吐也不停止,反而在事后冲进我的办公室,像刘跃东一样强/暴我。

我们之间,真是一笔烂账。

我把头撞进他怀里,轻轻笑着,说:“反正现在说明白,我也不亏了,轻轻松松下黄泉,也没什么遗憾。”

他身子一震,把我抱进怀里,颤声问:“小韵,什么时候发现的?”

“四个多月了。”我说,“你们厕所大战的前一天。”

他的牙齿格格打颤,把我抱得更紧,声音里一点底气也没有:“为什么不告诉我?”

“瞧你说的,”我笑得满脸是泪,“我以为你没时间管我这些烂事。”

“现在医学昌明,什么病都能治好,哪怕倾家荡产,我也给你治!”程远风捧着我的脸,大拇指不停给我擦眼泪,可是他自己的眼泪,他却不管一管。

“都是我的错。”明明生病难过的是我,他却哭得比我还厉害,“为什么不是我得这种病?”

两个人对坐着,哭得泣不成声,给对方擦眼泪擦得满手心的水。在他和蒋磊的口中,胃癌好像是种非常容易治愈的病症,只要医学昌明,只要他们肯花钱,我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他们却没有问过我,愿不愿靠药物靠仪器,苟延残喘地活着。

程远风一会儿笑一会儿哭,跟我保证:“我有个发小,叫大威,去美国读医科了,你记得么?他的导师是胃癌这方面的专家,我已经跟他联系过,无论有什么条件,我都会请到他来给你手术。小韵,哪怕你怪我,你恨我,可是我们好好治病,好不好?把你的病治好了,你恨我一辈子也没关系,每天早上你起床,我就跪在你面前,让你先打一顿再刷牙,好不好?”

我被他逗笑了,搂着他的脖子吻上去。他被我亲愣了,环着我的腰,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说不出话,只是使劲点头。

原谅和理解并不是多么难的事,做到这些,只要一秒钟就够了。

为什么我们没有早一些明白这个道理?

不肯对对方坦白,不信任对方对自己的感情,胡乱猜测着事情的可能却不去询问对方,缺乏起码的沟通……原来这七年来,我们做了这么多错事。

“小韵,有三个字,我好像很少对你说……”他刚开口,被我捂住嘴。

“程远风,”我含着眼泪笑,“我想跟你做,你敢不敢?”

然后他拨开我的手,把我扑倒在沙发上。还是一贯的心急不重视前戏,吻得潦草又敷衍,双手几下动作,就把我脱个精光。我抬起腿,缠住他的腰,仰着头加深这个吻,下身一疼,他已经冲了进来。

我想,这一辈子,唯一一个能让我痛得如此甘心的,也许只有这一个人。

“亲爱的程先生……”

很久没写字了,一整篇,就数这几个字最难看。我把笔插进笔筒,抖一抖十六开的信纸,用双面胶粘在墙上。其实我完全可以给他发个短信或者打个电话说这些话的,可我毕竟天性善良,哪怕要走,也体贴地给程先生留下点实际的纪念。

与他把话都说开,就仿佛回到从前,滚完床单拥抱着说话,说着说着,又重新滚到一起。即使疲惫,可凝视着对方的脸就觉得满足。他打了几个电话,大洋彼岸的朋友再三表示这种大事尽管放心,抛头颅洒热血也要给他办好。他挂了电话跟我保证,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美国医术精湛,这种手术手到擒来。

我笑着答应,看他围着围裙给我煮粥,把每一勺都吹凉,送到我嘴边。

这个傻瓜,他一定不知道,在我轻易就原谅他的时候,在我抱着他喘息的时候,在我笑着答应他继续过这长长的一生的时候……

我都在骗他。

因为恨意而杀人,这杀戮就不是罪孽了么?

如果说我的错,是不该罔顾他的意愿,背弃我们的誓言,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他根本不想要的投资的话,那么,我用我的死来赎罪。

那么,程先生,我坐在床边,抚摸这人精致的睡颜。

活着,是对你的惩罚。

有些事,无论再怎么有苦衷,都不能成为理由,人必须为自己的错误买单。我把加了安眠药的水杯刷洗干净,放回茶几下面。墙角一个小小的包袱,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留下的东西。拉开门,最后回头望一眼我们的家。

每一块木地板,每一方瓷砖,每一处家具,甚至卧室的壁纸。

再见了。

冬日的阳光一如既往迟来,天刚蒙蒙亮。我跺了一下脚,一楼的声控灯亮起来。蒋磊裹着大衣靠在车边,脚边一地烟头。我拉开车门,把包扔进后车座,坐到副驾驶位置。他也坐进来,看了我一眼,发动车子。

我没睡够,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蒋磊暖着发动机,问:“都说清楚了?”

“没来得及说清楚的,都写在纸上。”我说。

“他老娘跟他说了你的病?”他问。

“大概即便被儿子收购,也能凭借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快快乐乐过下半辈子了。”我说。

“他什么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浑身冰凉,抱着我的时候抖得不成样子,偷偷抹了好几回眼泪。甚至跟他发小联系上,说要请美国专家给我手术。”

“呦,那你还走?”

“我有没有救你还不知道?”我嘲讽地看了他一眼。

他笑着摇摇头,往楼上瞅了一眼,问:“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