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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竹(176)+番外

作者: 十九瑶 阅读记录

他舒服地仰面躺了下去,卧在小榻之上,随手又斟一杯,嗅着雪香慢慢饮尽。正因如此,他错过了秦望山看到“为君画眉”四个字时突然深遂起来的眼神,以及眼神中强烈的、充满压迫感的、绝对不属于纨绔子弟的捕猎欲望。

秦望山第三次来的时候恰逢京中大雪。外头天寒地冻的,陆霖嫌冷,蜷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等一觉睡醒,屋外落雪已经积了尺厚。

他推开小窗观雪,隐约看见漫天白絮之中立着一个人影。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忽而神色大变,抓起纸伞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踏过没足的积雪来到秦望山面前,用力抖松了纸伞,撑开在他头顶。

两人面对面这么一站,陆霖才发觉秦望山虽然看着年少,其实比他还高出半个头。

“怎么在雪里站着?”

他拍落了对方肩上的碎雪,那处衣料被雪水沾湿了一小块,又潮又冷。半身素白的秦公子显得有点委屈,还有点执拗,说:“等你。”

陆霖无奈:“屋檐下头也可以等啊。”

“站在屋檐底下,你就瞧不见我了。”秦望山上前一步,握住陆霖执伞的手,面露急切,“兄台,前些日子你赠了我一篇《诤言直谏论》,我反复研读,觉得字字精妙,还悟出不少从前没想到的窍思来。离春闱只剩不足二十天了,我天资愚笨,学业不精,又是西南边陲来的,在京中举目无亲,没有同期举子可以求教,故而……故而一直过得泽浑噩噩。兄台若不嫌弃,我将从前的习作全部拿来了,还望你能指点一二。”

他特身打开了桌上一只木匣,匣内整齐齐放着一叠文稿,又打开旁边的食盒,里头竟是龙须炙、金乳酥与槐花酒。

却已经冷透了。

秦望山忙道:“我……我再去酒楼买一份!”

陆霖伸手按住了他,笑道:“大雪天的,别来回折腾了,随我上楼吧。”

他带着秦望山进了二楼房间,关门闭窗,燃起暖炉,让对方烘烤衣物,自己则换了一身能见客的外衫,将长发草草梳作发髻,又取出紫砂壶烹茶,为秦望山沏了一杯龙井。

“时辰尚早,我们就逐篇来吧。”

陆霖在桌边坐下,拿起一篇习作读了几行,忽然尴尬地语塞了。

这,这怎么救?

上回那篇俗烂透顶的策论已属秦望山的得意之作,现在这篇才是惯常水准。但考场上写出这等货色,落第只怕板上钉钉。

“这篇没救了。”陆霖提笔在纸上批了一个“废”字,搁到一旁,又怕此举太过伤人,便温和地安慰秦望山,“无妨,还有下一篇。”

秦望山点了点头,神情却显出一丝古怪的悦色来。

陆霖眉看他,他立刻垂下双肩,作出沮丧难过的样子,从匣中再择一篇递上:“陆兄,这是丁未年旧题,问北疆边陲骚动,威慑与招安利弊几何。我自认写得尚可,还望陆兄……”

陆一目十行地读完,提笔又批一“废”字,随手抛掷在旁。

“这篇也没救了。”

他深表遗憾。

前后不过一盏茶时间,满匣习作皆废,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秦望山大约没料到这个下场,面容局促,绞着十根手指问道:“依陆兄看来,我这次会试是不是……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你啊……”陆霖狡黠地笑了,用胳膊勾住秦望山的肩膀,亲昵地倚过去,“望山,我且问你,你若不幸落第,家中可会责罚你么?”

“会的。”秦望山点头,“家父善骑射。

骑……骑射?

莫非秦家家法不是打板子,而是捆起来射成马蜂窝吗?

陆霖目瞪口呆,对剽悍的边陲民风充满了敬畏。

他支颐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秦望山。对方星目剑眉,棱角分明,是不可多得的上乘样貌,将陆霖心中那股涌动的痒意撩拨得越发难熬了。

他脱口道:“望山,你若惧怕家中责罚,不如就留在京中跟了我吧?”

秦望山一僵:“跟……跟你?陆兄这是何意?”

“我呢,不敢说状元榜眼,但进士登科大约不成问题。”陆霖笑吟吟地道,“你若怕回家受到苛责,不妨等我谋个一官半职,有了居所,再搬来与我同住。我每日辅佐你习文,学通八杂、诗赋与策论,待三年过去,你再参加下一次春闱,及第登科,光宗耀祖,如何?”

秦望山似被诱惑,戒备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却仍不放心:“陆兄所说的同住,仅仅是教我习文么?可有其他……其他过分的念想?”

陆霖大笑,凑过去挑起他一束鬓发,暧昧地道:“秦兄生得这么好看,过分的念想自然是有一些的。要是秦兄介意,我便收敛一些,只与你读读本子、讲讲笑话、一块儿饮点小酒,不闹到床上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