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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174)+番外

作者: 书归 阅读记录

那时候中元天坛祭祀告罄,他穿戴朝珠华服,带着一干内侍退祭,孤身人影回了延福宫,定眼看周福指使几个徒弟一道燃上辟邪香,躺在床上,灰烟漫然间,他心里只为那表侄不值得。他那时心想,欲念一事,那小子忍一时不就是了,何必要动这等干戈,搭上性命?

他转想起自己断袖初被撞破的时候,仿若还盼着能有这么一遭惨烈,可那时境状,却透着丝可笑。

实则断袖这等事,若不是后天癖好,在深宫内庭做皇子的时候,压根儿瞒不住。或然看见长相清丽可人的内侍、兵卫,尚能不动心性;皇子们约好溜出去喝花酒时,也可硬着头皮装醉,同窑姐儿纯睡一夜。可若轮到通房教习,要怎么办?对着宫里指派的通房嬷嬷百般侍弄都泄不出东西来,总不能说人长得丑就算了。

那夜场面或可算作他一生梦魇,大约再过十几年亦能清楚地想起来——六个姿色各自不同的年轻嬷嬷,恭身跪在他面前行不端之举,甚至在他身上折腾来去,他愣是横在榻上两眼瞪了床梁一整宿,几乎能数清楚那床梁上究竟镂刻了多少片叶子。

那是此生少有的,惶惑地,等那黎明初阳晒走一殿阴黑的时候。

那时他心里就一个念头,完了,完了。

一天亮他就被惠荣太后寻去问话,只叫他实话说,是不是比起女子,更喜欢男子。他吊着青眼白了一张脸,早已彻夜想好自己的下场,此时只如鬼使神差般,十分坦然地说了句“是”。

本料定了是顿疾风骤雨,不免板子棍子轮番上,再罚去静室抄个百八十遍孔孟,或然那教习之事还要再来好些轮,他跪在当时还是贵妃娘娘的惠荣太后面前,觉得眼前刻花的地毯都是一方黑的。

谁知下一刻,惠荣太后竟松了口气,说这样也好。

……也好?什么叫也好?究竟好在何处?

豁而光线恍惚起来的眼前,他抬起头,看着自己一脸认命般失落怅然的母亲,忽然不知说什么好。

那一刻他几乎要沧然大笑——自己心焦头疼了好些年的事情,到此竟换来一句……也好?

生来就断了袖,便是一出生就同常人一道阳关分为两路,从此偏行独木,前途晦暗,下水湍急。一世望到头不会有后嗣,此生血脉到自己,止了就是止了,思慕仅限于纠缠,情思只落在床笫,永远不会有甚么结果,到最后总会寻了由头各自离散。可却有人会说好?

“如此你做不成皇帝,他们也都不会再猜忌你。”惠荣太后说出了实情,叫他宽心,“今后,便是安稳了。”

那时他方知,断袖在他们眼中,竟好似种隐秘的天疾。世人还常道此疾能好,便如伤风感冒,再严重不过是如哮症唠喘,拖个把年罢了,故也并未写入皇族典籍勒令行禁。然此事密在宫中一散,上下皇族心照不宣,皆知皇五子齐昱已同帝位无缘,顺连先皇看他的目光,都更漠然了。

惠荣太后当年受宠境况算作中庸,齐昱出身庄重,却不占嫡长,从来皇子中人缘都浅,众兄不过顺道带他一玩罢了,他还需严正修习箭道,叫一众兄弟刮目相看,这才能保得一丝神气。可就在断袖之事不胫而走之后,奇了怪,哥哥们待他竟愈发热忱起来,那转变几乎是睁眼就能见着,连刻意掩藏都不曾有。原本三言搭不到两语的哥哥们,此时都日日唤他一处学耍,甚至讲起了些曾秘而不发的求索来。

起先他曾以为,这亲近是兄长对他怜悯,但后来才发现,他们这作态,不过因为想揽他这条叛不了心的狗罢了。

那段日子,只觉吃茶进膳都似嚼蜡一般,一时间能言说一二之人,只剩下从小亲厚的堂弟齐政。二人都有同种癖好,私下里酒喝疯了的时候,齐政还赌气说以后要不管不顾,同男人成道亲来给满朝瞧瞧,齐昱笑了他好久,心知他满嘴里跑的都是兑现不成的空话。

那时的他们,大约从来就没奢望过这种情.事能有什么长久,没有长久,谈什么以后?

此念稳固巍然,不动如山,一直一直,到他遇见温彦之。

齐昱止步在书房门前,抬头看着蹲在书房屋顶上的李庚年,叫了他一声。

“皇上何事?”李庚年从屋顶上跳下来,一双眼眶有些泛乌,看着竟像彻夜未眠。

齐昱瞥了眼他干白的脸色,也并没问什么,只道:“朕屋内檀木箱子里,有两个桢楠木的匣子,你去取了,替朕办出来。”

李庚年应了是,同手下暗卫换了职便走了。

齐昱回头看了看他背影,叹口气,抬手推门入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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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彦之起来时并不晚,听馆役说齐昱才过去书房,便也没再打扰,只自行去问了太医安神茶可有为皇上备下,得了准信,也就放心,可转而去想测量河道之事,谭庆年的一张老脸浮在眼前,登时又叫他如吃糠咽菜,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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