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光风霁月(69)
章璎是否听到,听到之后又是否会恨他入骨?
温蓝这个人,披着一张伪善的皮留在章璎身边,究竟有什么目的?他救了他,也轻贱他,后来告假南下,妄图瞒天过海,没有保护好他,以至于双双落在鹰嘴寨的人手中。
周旖东与章珩各有目的,他们将章璎的消息隐瞒了宫中,也瞒住了他,他不知道章璎在山上。
章璎在那群穷凶极恶的马匪手中能讨到什么好?难怪当时太守府中库账支出一万一千金,一万两买温蓝活,一千两买章璎死,章璎若以为他与这二人同流合污,将到死都带着被所有人抛弃的痛苦。
章珩也知道了。
从他知道章璎在温蓝手里的时候,一定知道那日温泉中的人就是章璎,所以才会为了温蓝痛下杀手。
如今这红木盒子中四散的血肉,是章璎的十根手指?
这个盒子戚淮见过。
他这时候竟还能冷静地想,那一天他撞到一个小厮,章珩说是杀了的羊。那时候,章璎的手指是被马匪刚刚割下来的吗?
他那样怕疼的一个人。
王梓,温蓝,鹰嘴山上的马匪。
章璎在他眼皮底下一步步被凌虐,被侮辱,被逼死,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憎恨他活着,却不希望他死去,章璎在宫里的时候,他下过最狠的手,也不过是把人浸在水牢中关起来。若当时没有阻止他从地道中逃离,今天是否会有不同的结果?
他一箭射死了小毛驴,也一箭把他拖入地狱。
戚淮头痛欲裂,只觉得无法呼吸。
不,不是这样,这一定不是章璎的手。
刚刚打了胜仗的小西河王面无表情,仿佛死去的人不是自己曾经的旧友。
“你穿了他的琵琶骨,你买了他的命。”
他看都没敢看满地的鲜红手指,咬牙说了一句,“你们好自为之。”
章珩道, “温蓝呢?温蓝是章璎的命,与你一同长大,你准备上报陛下,不管他的死活了?”
戚淮脚步一顿,“我会去确认。”
“你去确认什么?”
确认章璎是否死去。
死这个字戚淮说不出口,于是没有说话。
如果章璎死了,就让温蓝一起下去陪他。
他的心脏被烈火烧起来,为铁器敲铸一空。
“戚淮!你为了章璎,同侯府和周家决裂?”
戚淮向来隐忍克制,但这一次孤松裂隙,玉山崩倾,每个人都听到了他压抑而颤抖的嗓音,“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有仇报仇,何必这样折磨他?”
章珩血红着眼睛攥紧手,“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戚淮脚步一顿,想起当初章璎从水牢中像鬼一样被捞出来,太医心生恻隐对他说,“大人,这落水的狗就不必如此痛打了罢,若真惹了龙颜不悦,给个痛快便是了。”
原来他在外人眼里所作所为,与这群人一般无二。
他的确没有资格。
让章璎陷入如今这般地步的罪魁祸首,正是他叫了十几年的戚寒舟。
“小西河王看似一表人才,却总是后知后觉。”
这世上只有章璎最知他。
戚淮离开的背影像座高峻的山。
高峻却也冷寂。
只有他的刀还在太阳底下发光,可他早已失去他的太阳。
周旖东道,“他要去确认他到底有没有……”
章珩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半晌才道,“就让他去确认吧。”
秘密被撞破,于是不用费心隐瞒。
或许连章珩自己都心存矛盾的希冀,他盼着是,又盼着不是,他们把章璎折在了鹰嘴山里,也把自己的良心折了进去。
“将手指埋了吧。”
周旖东说,“我去吧。”
他在一棵杨树下把盒子埋进去,这里白天有太阳,晚上有月亮,风吹花瓣落,尽化无情泥。
土堆高出周围一半,就像一座小小的坟。
清酒浇在坟头,霞光落满肩,少年人醉醺醺地说,“我们两清了。”
第75章
这次剿匪戚冬也来了。
他是戚淮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只看到主子面容阴沉从西厢房出来,抬腿便往地牢中去,脚下生风,他竟一时跟不上步伐。
牢里的马匪记得那个被匪首劫回寨中的美人。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是个女人,没想到是男人,当家的也不嫌弃,听说当夜就去洞房了。”
他们身份微末,并不能接近祝蔚,如今不过捕风捉影。
“后来有人千金买命,当家的连夜砍了他的手送下山,真是可怜。”
“可惜当家的养数十匹好马被劫,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落下风。”
戚淮两耳嗡嗡作响,全然没听见最后一句。
“听说当夜就去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