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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似生平(27)+番外

应雪堂心里满满全是顾怀昭,虽然疼痛,眉毛皱也不皱一下,冷冰冰撇下一句:“把我师弟还来。”

易三娘估摸著时间,猜大夫应该办妥当了,这才笑著一点头,走在前面领路。

落雁林主带著那顶帏帽,忙前忙後给应雪堂止血上药,药粉敷在伤处,没多久就被鲜血冲开,只好又换成粘稠药膏。

应雪堂本想跟上去,想到脸上的伤,忽然停了下来,只说:“等一等。”

他站在那里,手按在精巧刀鞘上,双眼闭紧,定了定神,才拔刀出鞘,睁开眼睛,飞快地看了一眼自己映在雪亮刀身上的容貌。只一眼,应雪堂就把配刀送回鞘中,指尖竟是微微发抖。

他朝落雁林主叮嘱了几句,那独孤伤听得明明白白,在应雪堂脸上涂完药膏,又从怀里掏出几张人皮面具,选了肤色相近的,裁下边角料,用药水粘合,细细盖住应雪堂脸上那道狰狞血口。

等独孤伤用黄白粉末再细细扫过一层,应雪堂脸上的伤,乍看之下,几乎不见什麽痕迹。

应雪堂这才催促道:“走吧。”一面走,还一面拂去肩头细雪。

易三娘在一旁看了个真切,脸上神情变幻,半晌方道:“想不到应贤侄这般爱惜容貌。”

应雪堂正五指拢起,不住地梳理长发,听易三娘这麽一说,不由冷下脸来。男儿生在天地间,凭一身一剑便足以行走江湖,容貌再好,值几分几厘?

区区一刀,又不伤筋动骨……

只是师弟似乎极喜欢他的容貌。

应雪堂想到刚才映在刀身上的那张脸,身形轻轻一晃,拼命掩盖住种种情绪。

如果他喜欢,自己怎能让他看到那般凄惨模样?

如果连根精都腐烂的剧毒花朵,连唯一引诱猎物的色相也毁了,还怎样留住那人?

当然要极光鲜的……极光鲜的站到他面前。

作家的话:

注:破相和右手最後都会治好的。

第49章

应雪堂在堂屋等了好一阵,易三娘才领著顾怀昭从门外进来。

顾怀昭穿了件宽袍大袖的黑色衣衫,脸色发白,背也有些佝偻。

应雪堂远远叫了句:“师弟!”

顾怀昭似乎听见了,肩膀一颤,然後才挪动脚步。

他走得极慢,走几步就要歇上一歇,应雪堂舍不得眨眼,好不容易盼到他走近了,伸手去扶,顾怀昭却忙不迭往旁边一躲。

应雪堂怔了怔,等闻到顾怀昭身上传来极重的药味,和血腥气掺在一处,眼前骤然被怒火烧得一片血红,五指狠狠掐进掌心,几乎要把银牙咬碎,半天才挤出笑容,低低地说:“师弟,师兄没用,来晚了。”

易三娘知道事情遮掩不住,讪讪笑了一声:“我们去的时候,小兄弟已经受了伤。怪只怪应贤侄树敌太多,与天下人为敌。”

应雪堂背对著她,双手抖个不停,把拳头又捏紧了些,不停承诺道:“师弟,我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顾怀昭转过头来,目光空洞,看著应雪堂,又像是越过他,在看别的什麽人。

应雪堂何曾被他这般打量过,手忍不住又去拨拢鬓发。他眼角刚刚被怒气染上薄红,眼中情意浓得化也化不开,应该还剩几分颜色,为何师弟不看了?

应雪堂想不明白,只以为顾怀昭怪他来得太晚。

眼下时机仓促,也不知道师弟到底伤在哪一处,应雪堂单膝蹲到地上,试探著说了一句:“师弟,我背你走。”

等了许久,顾怀昭还一动不动。

应雪堂不敢贸然动手,只好抖抖大氅,又站起来,喊肖枕梦去准备车马。

两人默默无言,等芙蓉庄外套好了一辆宽敞马车,应雪堂带著顾怀昭离开这座偌大山庄。

车里金炉升烟,渐渐驱散万里寒意。

应雪堂点好暖炉,把自己佩剑搁在车厢里,朝顾怀昭说了许多情话,这才放下车帘,坐到帘外驾车。

独孤伤看他出来,矮小身形往右一扑,落在一旁的空马鞍上,让出那块位置。

顾怀昭靠在软垫上,看著帘上的黑影,好不容易聚起力气,用左手拔出佩剑,将脚底织毯一点点从中划开。才做了这样一件小事,人就累得眼冒金星,剑也掉在地上。

应雪堂在车外听到声响,扯著缰绳,探头一看,不由愣了。

顾怀昭不敢看他,低著头,气喘吁吁地说:“应大侠,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应雪堂一颗心仿佛被人活活冻住,可看到顾怀昭说得这样吃力,仍是竭力撑起笑容,轻声细语地同他说话:“师弟,你痛糊涂了。”

顾怀昭只盼著早一刻把话说完,哪管应雪堂作何表情,断断续续地说了下去:“今日缘分已绝,从此、割席断义。”

应雪堂不禁呆住了。

眼看马车差点翻入小沟,车厢一歪,应雪堂慌忙拉紧缰绳,把马车停住。

浑身热气瞬间消散殆尽,应雪堂立在飞雪小路上,人像是化作木胎泥塑。半天,他才想起跟肖枕梦一帮人打声招呼,沈声道:“你们先走,我和师弟有话要说。”

肖枕梦见没有热闹可看,唏嘘一声,领著一夥人绝尘而去。

应雪堂仍痴痴坐著,等回过神来,顾怀昭已经挣扎著下车。应雪堂急急拦住他,颤声笑道:“师弟,你怪我来迟了?”

他不住地解释,恨不得剖开心肠:“我……得到消息,已经过了一日。从青州到这里,一千四百里,每到驿站就换一匹快马……”

顾怀昭心里痛得厉害。应雪堂每说一句,他就呼吸一窒。

他舍不得……看师兄这样失态。

对这人种种情意,已经深入骨髓,哪怕知道前尘是空,心里似乎还留了一道城墙,想替师兄遮风挡雨。

第50章

何况师兄这一世,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

顾怀昭想到从前那一笔烂帐,拼命狠下心来,把话说得更绝:“以後应大侠名震江湖,我怕是没有这个福分,只想过与世无争的日子,还请应大侠放我一马。”

应雪堂眼眶微红,极轻地问:“师弟这是什麽话,你不打算回紫阳山啦?”

顾怀昭知道伤透了师兄的心,哪里敢看他,生怕一抬头,眼泪就要决堤而出。

应雪堂颤声笑问:“师弟不想见我啦?翌日山上开了花,酿好了素酒,没人陪我,那可如何是好?”

顾怀昭听见他这样哄小孩的语气,仿佛每一个字都用上了一生的柔情,温柔缱绻,眼前更是模糊一片,含糊点了点头。

应雪堂不能置信地笑出声来:“师弟……不想见我?”

明明顾怀昭就在他面前,离他这般的近,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应雪堂此时才发觉脸上疼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强挤了太多的笑,把伤口生生撕裂。

他捂住右脸,几不可闻地问:“为什麽?”

顾怀昭哪里说得清楚,半天才挤出一句:“应师兄,因为什麽……动了心?”

应雪堂好不容易等到顾怀昭肯叫他一声师兄,以为他回心转意了,手心渐渐暖和过来,想把顾怀昭揽进怀中:“我知道师弟对我好,我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顾怀昭慌得把他一把推开,霎时间心凉如水!果真是这个理由。果真和自己当年一样。

用一腔真心,去筑空中阁楼,以为伸手就能摸到天,却发现脚下一脚踩空。

怎麽会有这般傻的人,在虚情假意上筑梦?

盼只盼现在悔改还不晚!

顾怀昭挣扎著朝他拱了拱手,只觉眼泪要忍不住了,急道:“应大侠,你走你的阳关大路,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後会无期!”

应雪堂脸上正疼痛难耐,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出了血。脓血将落雁林主贴的那块人皮撑得鼓起,然而这颗心又何止化脓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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