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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归途,朝圣路(2)

贺贤犹豫了想了一会,脑海不由自主的出现了画面。

金色的夕阳,将一条污秽古老的道路度上色彩,晒的黑黑的斐天,头发有些油腻腻的粘在脖颈上,五官在阳光下变得模糊不清,对著远处的大昭寺和布达拉宫慢慢的跪拜著前进,手上和膝上绑著脏脏厚厚的布垫,一跪,一趴,一磕头,脸都贴著土地,爬起,再一跪……出色至极的脸孔在朝拜中,被泥污和灰尘掩盖,堕落的和那些粗俗原始的藏民并无二致,平凡而普通……却偏偏让人感觉到……麻木的纯粹和虔诚。

第2章

离高考的天数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处在一种濒临崩溃的边缘。

复习,复习,可是该背的东西很快就忘了,於是继续背,再背,不停的背,一遍一遍,靠著一口气,绝望的挣扎。

没有老师家长再在那一段时间强调学习的重要性,无论多麽懒散的同学在这一段时间都会变成疯子,竭尽全力的拼命,拼命到能让所有鞭策统统变成鞭笞。

学校终究没有等到斐天的回归,因此一句话越来越多的挂在他们的嘴边,“哎……斐天,多好的同学,真是疯了……”可是贺贤却不由得迷惑,疯狂的人,到底是身边的同学或是自己,双眼布满血丝和执念,还是那个斐天。

贺贤不明白,他无论如何都不明白,这种不明白让他几乎没有恒心去攻他的课本。

教室里很静,非常的安静,只是不停的传来沙沙的书写声,和哗啦,哗啦的,翻课本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在埋头苦读,可这个时候,贺贤却情不自禁的把头抬起来。

打量著教室。

他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可以清楚看到全班,那是通向光明未来的阶梯,还是浮生炼狱?他看到同学,有的用力的拿手狠狠的撕扯著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有些不停的在自己的手掌上掐上一个个指痕;更有甚者,手隐在暗处,垂在椅子上,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用力的抠著椅腿,指甲因开裂而流血。

他想起那些千年以来传唱的佳话:头悬梁,锥刺骨。

锥刺骨吗?在瞌睡的时候,毫不留情的举起铁锥,用力的超自己的大腿上刺下,血流如注,血流如注,然後继续读书……困了,再刺,困了,再刺……额头上全是因疼痛而产生的细密汗珠,面孔扭曲著,瞳孔放大著,牢牢盯著竹简,一下一下的剧烈喘息,汗湿重衣……这本是佳话,为什麽此时他却觉得万分可怕?

贺贤感觉到疲劳的侵袭,习惯性的,拿起自动铅笔在左手手臂上扎了一下,尖锐的疼痛,还有一滴浑圆的血珠……於是心就静了,气也不浮了。灵台一片空明。

可以安心的读书了。

每一个学生都是像他这样。仿佛内心得不到救赎般的急切焦躁,只有通过自我的虐待和伤害换取片刻的宁静。是的,苦痛本就能给人宁静。贺贤以前根本没有想过这种行为,但他现在不加思考的照做,虽然觉得有些犹豫,可是高三本就是一个旋转的巨大漩涡。

如果身边的都是疯子,你也只能去做一个疯子。

短暂的疼痛过後,贺贤再次想起斐天。他恍惚中看到斐天更加虔诚的跪拜,在离大昭寺的路上,又静了些,他的面目更加模糊,和眼睛更加清澈,混在恒无际涯的朝圣人群中,模糊的像一个灰色的影子。

第3章

贺贤的父母是长期的跑外地的主,没人给他做饭。这天,贺贤打开冰箱,只见冰箱被完整的分成两竖排。一竖排是八宝粥,一竖排是维他奶。贺贤撇了撇嘴,他一向嫌烧水麻烦,且八宝粥怎麽说也比速食面有营养,高考前的几天,学校给了两周的假期,这一天,贺贤从半冰柜的银鹭八宝粥里面随手拿出一瓶,打开铁皮就往嘴里倒,倒到一半的时候发现不对劲,把瓶子认真的看一遍,就看到铁皮上印了一行小字:一等奖。

贺贤愣了一下,再看了一眼,还是那两个字。於是犹犹豫豫的去看奖项。三等奖:海南三曰游,二等奖:黄山五曰游,一等奖:拉萨七曰游。

贺贤再看了一眼,一等奖,拉萨七曰游。贺贤想,拉萨,拉萨。再研究了一下兑奖曰期。五月三十号。贺贤去兑奖的时候,顺便又买了一箱八宝粥,看了看手里的那张机票,五月中旬的飞机票。贺贤算了一下曰子,六月初高考,现在是假期,父母不在家。

他完全可以在这个城市消失七天。

高考近在眼前。

贺贤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现在在打包行李。

居然在打包行李。

贺贤用手机随手拨电话给同学,拨合子的时候,一直在关机;拨奶妈的时候,他转语音信箱,自动留言是奶妈在骂娘的声音,说高考前禁止骚扰;拨猪头蔡的时候,足足有30秒锺无人接听,最後终於传来猪头蔡的声音。

“妈的……谁!”猪头蔡这样说,语音里面是浓浓的疲惫。

贺贤说:“猪头,是我。”

猪头蔡说:“都快高考了,你丫的发什麽疯!以前怎麽没见你这麽积极!你找抽是不是!”

贺贤说:“猪头别火,我告诉你一声,我想去拉萨。”

猪头那边很久都没有传出声音。

大概有十多秒,猪头轻轻的说:“喔,不错啊。”

“想去就去吧。”这是猪头正常的声音。

贺贤觉得有些感动,正想说些什麽。

突然听到猪头大吼一声:“妈的,正弦定理是什麽玩意,老的又忘了!!!!!”

贺贤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声音,贺贤想猪头蔡那部价值不菲的手机一定被摔成了片片。

a/sinA=b/sinB=c/sinC……

在飞机上,贺贤靠著软软的座垫,睡过去的前一刻,记起来了正弦定理。

很简单的公式,非常简单。

但是因为要记得东西太多了,怎麽也想不起来,怎麽也想不起来。

贺贤恍惚中听到猪头在抱著头痛苦的撕吼……

恍惚中看到自动铅笔尖端的血迹,课桌上狰狞的抓横和扭曲的面孔曾经美好的我们,在这一刻,扭曲了的面孔纵使相见亦不识

贺贤模糊的睡过去,梦里仿佛看到很多说能保佑众生的神佛,从玉皇大帝开始排到圣母玛利亚。

他看到如来坐在莲花座上,目含慈悲,拈花一笑。

站在死亡上谈著永生。

佛祖说:无忧无扰,极乐之地

你死了,就可以来了。

所以……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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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贤被那慈悲的嘴角里的话语吓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不过朦胧睡去半个多锺头,无奈的看著窗外朵朵白云,想起顾城的诗。

这个亲手用斧头劈死了妻子和孩子的诗人曾经说过:“杀,是一朵莲花。”

莲花吗?贺贤想。

他看到那个考场上开尽荼靡的花,花下白骨累累。

红色的莲花。

这是地狱,主

为什麽,遗弃你们的臣民?

飞机颠簸了一下,然後钻进了乌云,他甚至可以看到乌云中隐隐的蓝光一闪,那是闪电他一向以为闪电可以划破乌云,却不知道闪电终究只能困在层层的乌云中挣扎。

当贺贤再次入梦的时候,他终究梦到了离他不再远的斐天。

他看到斐天突然有一秒锺停下来永无止息的朝拜,转过头来,有些疑惑的看向梦里,他的方向。

他看到斐天的脸上满是焦急。

斐天的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努力对他说些什麽。

因为听不清楚,所以他一步一步的走进。

一步一步的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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