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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今朝/过期的守候(28)+番外

饲主唠叨个没完,还给我看他新练出来的肌ròu,又细又长的胳膊底下柔韧的肌腱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可靠。饲主告诉我:“等他下次再来,老子就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他说着,把衬衣一甩搭在肩膀上,转身就出门了。收音机里正巧在放流行金曲:“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在每一个梦醒时分,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我几步跳到窗沿,看着他拐弯下了台阶跨上单车出了院子。认真的饲主浑身散发着比豆鼓咸鱼还强烈还诱人的气味,他迟早会被别人狠狠叼走,不是被这只猫就是被那只猫,不是被这个人就是被那个人。

雨季一到暴雨就下个不停,各种颜色鲜艳的塑料脸盆浮在水里,像是许多五彩斑斓的小船,它们被咚咚地冲到各个角落,又慢慢地回溯回去。饲主从三天前就开始拆洗c黄单枕套被芯,刷凉席把自己弄得像洗了个澡。他把一大堆东西凉在淋不到雨的地方,风扇慢慢地吹,他托着腮帮子笑眯眯地看着它们慢慢变干。

我知道饲主又在想煮熟饭了。他那生米姘头来的时候,饲主刚好把屋子弄得焕然一新,就差在窗户上贴一张红双喜。屋子里到处都是水气氤氲的味道,饲主殷勤地站在门口,搓着手,红着脸,眼睛放着光:“木木,走累了吧,坐下来歇一歇。”

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仿佛看见一条活泼窈窕鳞片金光闪闪的鲤鱼一边摇晃着自己的鱼尾,一边兴致勃勃地邀请一只猫。屋外响着很温柔的雨声,层层涟漪一层推着一层。那人听了饲主的话,把沾了雨水的外套脱下来挂在手臂,被饲主牵着往里屋走去。

我连忙从窗台上跳下来,紧紧地跟上去。明知道那两人锁了门,还是不死心,贴在门板上用爪子使劲地挠。过了一小会,饲主才探出半个脑袋,气喘吁吁地说:“小宝贝蛋自己玩去,老子干正经事呢。”

我用脑门拱着门fèng,一边旋着脑袋一边往里面挤,弄了半天,还是被饲主推了出来。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一道道闪电把乌云撕开。外面越是电闪雷鸣我越是心惊ròu跳,他太蠢了我不放心,只听见屋子里传来饲主的骂声:“我要在上面!”

隔着一道门,另一个人什麽都不说。饲主还在骂:“凭什麽啊,你不是也说喜欢我?”我隔着哗哗的雨声,听见那人低低地叫了一声:“维维。”周围的声音似乎都静了,我怕得厉害,饲主愣头愣脑的,我怕他真上了当,於是拼命挠起门。

铁架c黄吱吱晃着,扭打的声音小了,别的声音又大了起来。过了好一会,饲主压低了声音说:“那你轻点。”我突然叫了出来,门上全是我的爪痕。饲主在门里面一边疼得厉害,一边冲我喊:“富贵!富贵你别叫了,心肝ròu到外面玩去。”

我叫了一阵,实在叫不出来,只好呆呆地看着门。直到雨声小了,他姘头才慢吞吞地拧开门放我进来。饲主坐在c黄上疼得直哼哼,掀开被子自己往被子里看:“妈的出血了。”我的眼睛突然一片血红,猛地扑上去,把锋利的指爪都亮出来,奋力撕咬,破皮见血,一个劲地往他姘头身上招呼。

那人疼得愣了一愣,也只是捂着手上的伤,轻轻甩了我两下,想让我松开牙关,别再挂在他胳膊上。倒是饲主慌了神,几乎从c黄上滚下来,破口大骂:“富贵你欠揍是不是!”我心里疼得厉害,浑身像是软成面条,再也挂不住,只好松了口,灰溜溜地瘫软在地上。

这一刻我不再是摇钱树,聚宝盆,我成了一只坏猫,恶毒的猫。饲主胡乱穿上衣服,翻出纱布,要替他姘头止血,那王八蛋却说:“维维,我没事,你好好躺着。”我见过饲主和人打架斗狠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地回来,那麽多次也不像这一次,他脸上露出天塌了一样的表情。饲主说:“木头过来。”

那人老老实实地过去。饲主拿着绷带在他手上绕了几圈,把被子掀开一角:“逞什麽强,一起躺着吧。”我几乎要哭出来,在c黄下呜呜的叫着,也想跟上去,却听见饲主说:“看来这疫苗还真是不能不打,平时再听话,一发起疯来比谁都狠。”

我听得一个哆嗦,从耳朵凉到脚跟,心里有千般的委屈。饲主把他姘头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又轻声嘀咕了一句:“你别跟富贵闹脾气啊。”我恨不得冷笑,他不就仗着把我捡了回来,要是真比谁容貌俊美,文武双全,品性纯良,我未必会输。我斗志满满的时候,却听见那人说:“怎麽会,它只是猫。”

我一时顾不上反应,像是两军对垒的时候,天上突然降下来一个大巴掌,狠狠一耳光,抽得我满眼金星。饲主下意识地说:“富贵是只聪明猫。”我刚要像打了胜仗的将军那样把尾巴翘起来,就听见饲主回过神,瞪了我一眼:“你还得意了?”我从地狱到天堂到地狱,像只丧家之犬,惶惶地夹着尾巴。

饲主问我:“你今天咬他,明天咬谁?”他一撸袖管,冲着我说:“干脆咬我!来啊,往这里咬。”我心里想,我怎麽会咬你,是他欺负你。我想起他辛辛苦苦洗得那些c黄单被褥,心里就一阵一阵的抽疼。我知道他不喜欢,只是他爱得太过了,才一时昏了头。

到了吃饭的时候,饲主他姘头从外面买了吃的,先把饲主喂饱了,又走到我前面,拿出一个炸得香喷喷的鸡腿放在我嘴边,低声说:“吃吧。”

我看着他裹着纱布的手,恨不得再咬上几口。那人好像把一切都算计好了,他像伺候皇帝一样的伺候饲主,在单车後座上垫上软垫,按时出现在楼下,从早到晚研究猫爱吃什麽,更研究吃什麽东西对长痔疮的人好。饲主每天被伺候得晕头转向,就差认为自己伤得妙伤得好了。他不像我郎心如铁,在我心里饲主比鸡腿哪怕是一百个鸡腿还要更加重要,我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这样想。

後来他再登门入室的时候,我越发殷勤地堵在门口,那人早早地把食物提在手上,一看见我就双手奉上。饲主每次听见动静从里屋风风火火地赶出来,都恰好看见那人蹲在门口低眉顺眼地喂猫。渐渐地,饲主就坐不住了,他揪着我脖子後面的软ròu,闷声闷气地教训我:“你下次想吃好的尽管找我,欺负他干什麽。”

我知道饲主是舍不得这人破费,恨得牙痒痒,也只能按捺不发。那兔崽子还在一旁添油加醋:“没事,维维,我也很喜欢小动物。”在饲主看不到的角落,我和姘头的视线在半空交汇,眼神一个阴鸷一个妒火中烧。

我故意从容地後退几步,站到饲主脚边,抱着饲主的裤管蹭了蹭。那无耻的入侵者我的情敌饲主的姘头看得愣了一愣,这才接着说:“多傻的小动物我也喜欢……”我气得发抖,我的饲主倒是明显地咽了一口唾沫,喃喃着说:“郁林,你人真好。”

我仿佛看见饲主像只醺醉的傻猫,迷迷糊糊地往他姘头的方向走了几步,不由凄厉地叫了起来。饲主尝试把我赶到院子里,小心翼翼地哄我:“富贵,我们两个要商量正经事。你去外面转转,说不准能逮着耗子呢!”

这种哄小孩的话,饲主也能说得一本正经的,活脱脱是个借故应酬实则寻花问柳的负心汉。我心灰意冷地出了门,留他们两个在屋里。大院的门没锁,恰好留下一条一猫宽的窄fèng,我从fèng里挤出去,回头又望了一眼饲主铁锈斑斑的窗台,再见了我的小白枣,再见了我心爱的小茉莉树,你勇敢的宠物就要去远航。

我夹着尾巴死气沈沈地沿着街道不停地走,前几天的暴雨已经过去了,只有凹凸不平的地方还残留着一点积水。两边的行道树绿意浓浓,在地上洒满了巴掌大金灿灿的光斑。路上偶尔趴着几个玩弹珠的小屁孩,他们看见我一个一个失魂落魄地瞪大了眼睛,很快就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