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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书(132)

安宁神色顿住,朝任安乐看去。她知道,梓元有话想对她说,不管是迟了十年,还是二十年,她总有一日,会听到。

“我们等了十年,也没有等到。”

“你知道死在青南山的是什么人吗?其实我也不知道每一个死去的人是什么名讳,年龄几何。但是在晋南,说不准哪一户里,这些死去的人中就有他们的丈夫、儿子、兄长。你可还记得琳琅第一次在翎湘楼给我们弹的《安魂曲》?不是因为你从边疆回来,她才谈给你听,那是琳琅弹给那八万个回不了故土的孤魂听的。琳琅的兄长和父亲十年前死在了青南山,她母亲哭瞎眼过世了,后来她去了妓院。我遇到琳琅的时候她十二岁,已经是帝北城花名最盛的雏妓。”

安宁握住酒杯的手微微颤抖,脸色苍白。

“安宁,咱们不说我帝家的冤枉,帝家是晋南的守护者,没能护住自己的百姓,这是帝家无用。比起那八万人,我帝家一百多条性命,有什么值得喊冤的?”

“你知道杀了八万人意味什么吗?意味着整个晋南地界上的女人再也没了依靠,意味着八万家百姓亡了亲人,意味着这些人余生都要活在怀念和后悔中。为什么后悔?他们谁不是盼着儿郎入军护国,守护疆土,但他们送走了亲人,却只换回叛国逆贼的耻辱和天下人的声讨,连一副白骨都没盼回来。”

“十年了,每一年帝家军的祭日里,整个晋南都是白幡蔽天,每一年的年节都听不到欢声笑语,妻离子散,血脉断尽。安宁,你是大靖的公主,你知道你的国土上还有这样一处地方吗?你觉得十年时间很长,长到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掩埋和遗忘?我告诉你,那些人只要还活着就快活不了,喜乐不了。”

任安乐缓缓起身,俯身靠近安宁,眼深如墨,瞳色分明:“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死在万里之遥的地方只是因为皇家的权欲和一个女人的不甘心!多么可笑的事实,你说,对不对?”

安宁手里的酒杯落在地上,碰出清脆的响声。她甚至不敢迎上任安乐的眼。

她干涩的开口:“梓元,别说了……”

“安宁,你生在皇家,长在泰山,远赴西北,你已经是韩氏皇朝最好的公主,但你……不是大靖子民最好的公主。你十年前就知道真相,是不是?”

安宁猛地起身,踉跄地退后两步。

任安乐沉眼看她,“你果然知道。我让苑琴查过十年前宫里的事,当年你父皇颁旨去帝北城的那一夜,你曾经悄悄潜进过慈安殿。第二日,照顾你的老太监良喜就自缢了,如果不是知道了什么秘事,他不会死的这么突然。”

安宁看了任安乐半晌,手死死攥紧破旧的木桌,“梓元,那是我亲祖母!”

“我知道。”任安乐眉色未动,“所以我不会逼你说出真相,说也好,不说也罢,都随你。我只是觉得,这些话藏了十年,太憋屈了,想告诉你听听,膈应膈应你。”

“梓元,你要做什么?”安宁走近两步。

“做我父亲若在世,十年前就该做的事。安宁,你觉得,这种罪孽,一句放下就可以吗?”

任安乐拿起桌上酒壶,一饮而尽,“多谢你的酒。”说完转身离去。

“梓元。”安宁唤住她,低低地问,“当年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早一点说出真相……那八万将士也许就不会被忠义侯截杀在青南山……”

身后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任安乐垂眉,藏尽眼底的疲惫不忍。

“安宁,十年前,你跟我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你错在是大靖公主安宁,而我是帝梓元。

这偏偏是我们从来都无法选择的。

任安乐萧索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安宁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泪如雨下。

任安乐没有回府,她径直一人去了东宫,没有走近,只是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望着宫门的方向。

这个时辰还不是很晚,街头不时会有行人走过,但无人发现她,任安乐整个人融进了夜色里。她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会来这里,但总觉得,应该来看看。

她站了很久,才看到从街道另一头缓缓而来的仪仗队。

太子御撵停在东宫前,韩烨一身深黑冠服,手里握着一把折扇,翩翩风流的浊世公子模样。东宫的总管迎上前,引着韩烨朝里走。任安乐凝视着他,一动不动,眼底平和得没有半点情绪。

突然,跨过宫门的人停了下来,像是有所感应般,转身朝任安乐的方向望来。但是他所望的地方乌黑一片,什么都瞧不见。

“殿下,可是要遣人去看看?”总管循着太子的目光看了看,小声询问。

“不必了。”韩烨摇头,掩下眼底的波动,转身朝宫门内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半个时辰后,任安乐从树后走出,敲了敲有些僵硬的腿,朝任府的方向而去。

慈安殿,太后选完了明日寿宴穿戴的冠服,靠在躺椅上休憩。

贴身嬷嬷见太后精神头尚好,笑着道:“听宫外传来话,说是为了娘娘的寿辰,很多百姓都上了涪陵山上的寺庙为娘娘祈福。”

“哦?有这等事?”太后面上的神情很是满意。

“那是自然,娘娘福泽天下,百姓感恩着您呢。”

太后笑了起来,“就你会说话。”

两人谈笑间,宫娥将这两日品阶高的命妇送来的寿礼搬进了内室,嬷嬷惯会琢磨上心,道:“娘娘,我让她们把礼物拿进来给您瞧瞧。”

太后点头,不经意瞥到任安乐送来的木盒可怜巴巴压在最底下,指了指,“把任安乐抄的经书拿来看看,都说她写的字比幼童都不如,让哀家好好瞅瞅。”

“是,太后。”见太后有了兴致,嬷嬷也高兴,亲自去取任安乐送来的木盒。

“这也是京城里的百姓传着说的,好像还没人瞧见过任将军的字到底好不好呢?”

嬷嬷拿了木盒,双手递到太后面前,面对太后替她打开。

太后噙着笑,俯身一看,几乎是立时间,她的笑容僵在了嘴角,眼底戾气横生,一把将木盒扫落在地,神情阴沉难辨。

砰地一声巨响,骇得内殿的宫娥魂飞魄散,嬷嬷见太后浑身颤抖,满脸诧异,不经意朝地上散开的书页瞥了一眼,吓得跪倒在地。

冷风吹进殿,书页被吹得沙沙作响。

上面的字飒爽不羁,颇有气韵,像是武将能写出来的。

可那内容——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任谁都能瞧出来,这佛经,是超度亡魂,消弭自身罪孽的往生咒。

这个东西,怎么能出现在即将大寿的太后面前!

我的老天啊!任将军是疯魔了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随心和麦琪的口香糖两位姑娘扔的地雷。

任安乐没疯,我疯了啊。。。。

求各位姑娘留爪支持。

最高兴的事就是又把你们卡住了,嘿嘿。。

☆、91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嘉宁十七年真的不是一个好年头,但这一年的重要亦无人能够否认。.无论是科举舞弊,抑或江南水灾,都清了朝廷污垢,一扫浊气。如今只剩帝家军之事悬而未决,是以这次太后的寿宴便格外引人瞩目,嘉宁帝甚至将宴席定在了只有年节祭拜时才开启的仁德殿外。

不同以往,这次寿宴的特殊意义使得宾客的身份更加矜贵和重要。各王公贵族,宗室皇亲,朝廷大员,身着朝服,皆携嫡妻前往。重阳门外的官家马车自清早起就堵了半条街道,仁德殿外的宴席更是望不到头,比新年之时嘉宁帝宴赏百官的场面更加盛大热闹。

头一晚下了大雪,整个皇宫银装素裹白雪茫茫,一清早儿,太监们就把仁德殿外的空地打扫得干干净净,彩灯高挂,一片喜气洋洋。

仁德殿外的石阶上设明黄御台,御台上龙凤双椅并排而置。往下一阶,天子左手之下乃太子位,其次便是各亲王皇子;太后右手之下为嫔妃公主位。石阶之下的广场上,长长的十几桌是公侯大臣携妻落座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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