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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芳华(15)

大理寺新上任的官员必须先熟读这些卷宗,属于不成文的规矩。

谢揽却从未打开过,还扔的到处都是。

冯嘉幼原本以为谢揽的升迁路线是这样的:司直、寺丞、少卿、正卿,随后入内阁,成为首辅。

她爷爷走的正是这条路,只不过爷爷仅仅成为内阁成员,距离首辅还远得很。

瞧谢揽的状态,似乎还有其他想法?

“冯小姐。”冯嘉幼正思忖着,谢揽追了上来,“我同你一起去议事厅。”

“嗯?”变得这样快?

“我先前认为这案子简单,不愿多费心思,现在忽然又有了兴趣。”谢揽朝她笑了一下,继续阔步朝前走,将她远远甩在身后,“我先行一步,你有伤,还是慢一些比较好。”

谢揽知道她起了疑心。

他对案子漠不关心,不像义兄。

以他义兄的为人处世,即使不喜欢官场那一套,也会在其位谋其职,所以宁愿远走北地,也不来赴任。

冯嘉幼望着他渐行渐远的挺拔背影,越发摸不着头脑。

他对案子突然上心,是因为她成了受害者么?

不像,更像是想一出是一出。

原本处于惊惧愤怒中的冯嘉幼被他给逗笑了,这人当真是有些……另类。

也许能干大事儿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

……

谢揽先进入议事厅,厅内竟只剩沈时行一人。

两人客套几句,谢揽去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冯嘉幼随后进来,旋即被沈时行一张英俊却凝重的脸吸引。

“真少见。”少见的严肃。

他与廖贞贞的婚约,是廖贞贞执意、且沈邱硬塞给他的。她被杀,沈时行顶多和隋瑛一样唏嘘几声罢了。

如今得知廖贞贞许是因他而死,自然会有负疚感。

更何况冯嘉幼也险些没命。

沈时行看向冯嘉幼的眼神里塞满浓郁的歉意。

冯嘉幼赶在他长篇大论道歉之前,先问:“崔少卿他们人呢,怎么就你自己?

“他们都去二堂见客了。”沈时行解释,“我爹来了。”

“沈指挥使亲自来了?”冯嘉幼想想也是,昨天大理寺从玄影司手里抢了隋瑛,今天又将沈时行请来大理寺,沈邱坐不住是正常的。

她走去沈时行旁边的空位置坐下。

屁股刚挨着凳子,她“嘶”地抽气,微微侧身面向他坐:“和我说说你们都讨论了什么?”

卷宗是玄影司写的,他们交给大理寺的那份,肯定会藏着掖着一些细节,沈时行知道的应该比裴少卿还多。

沈时行道:“杀害廖贞贞的凶手,和下毒害你的凶徒并非同一人,也不是同伙。”

冯嘉幼微讶,如此一来,她与廖贞贞之间失去了沈时行这个关联:“那你内疚什么?”

“事情有些复杂。”沈时行也微微侧身坐,面向她说,“廖贞贞死于利器穿胸,对方下手干净利索。”沈时行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比划起凶器的形状,“凶器应是一柄这样的匕首,现场并无任何争执打斗的痕迹。廖贞贞之前还特意支开了侍女,将自己关在房中……”

沈时行点到为止,递给冯嘉幼一个眼神。

冯嘉幼挑挑眉毛。

他点头,又耸了下肩膀。

谢揽坐在对面目望两人眉来眼去,没兴趣知道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只明白传言不真,他二人怎么看都不像情人。

冯嘉幼总算知道玄影司不去抓凶手,非要嫁祸给隋瑛的原因了。

不全是冲着镇国公。

廖贞贞认识凶手,出嫁之前还约了在房中见面,且凶手为男性。

无论她与凶手到底是哪种关系,传出去之后,廖侍郎和沈邱两家都会难堪。

冯嘉幼不懂的是:“ 你怎么就判断我的毒不是那人下的呢?他会用匕首,也可以用毒。”

口中问着,心中通了,眼眸中立马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她被诊断出中毒之后,崔少卿应是秉着排除的心思,去与廖侍郎商议,重新检视了廖贞贞的尸体:“廖贞贞也中了毒,只是她尚未毒发就被杀害?”

沈时行默认,担忧地看向她:“杀她的凶手不难抓,此人留下太多线索,不知崔少卿怎么想的,我大哥心中早已有谱。”

见冯嘉幼脸色瞬间变黑,沈时行忙揭过去,“但谁是下毒之人完全没有头绪,此毒稀罕,每个人毒发的时间不同,少则十几个时辰,多则十几日,范围实在过大,难以锁定凶手究竟何时下的毒。”

冯嘉幼敛眉沉思,说起来,她也未必是在花朝会上中的毒:“你知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毒药?”

太医院说不上来,拥有架格库的玄影司未必不知。

沈时行眼神有些闪躲:“这个……”

“我或许是因为你才中毒的。”冯嘉幼横他一眼。他一定知道,这家伙从小泡在架格库里,又有着出众的记忆力,不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至少聊起八卦来,鲜有他一无所知的事儿。

但私自进入架格库是违规的,不敢放在明面上说。

沈时行禁不住冯嘉幼的眼神压力,压低声音道:“此毒名叫赤鎏金。”

一直悠然自得的谢揽听见“赤鎏金”三个字,不由稍稍侧耳。

似乎曾在哪里听过?

有些口渴,他端起手边的茶盏。

沈时行打开了话匣子:“赤鎏金最初是从西域流入中原的,后来逐渐失传。最后一次留有记载,是在二十三年前,南疆动乱期间,春州城内有几名商户死于此毒。”

下毒的是一名女郎中。

“当年南疆王叛乱,距离春州城尚远,城内好些商户过早囤积粮食,准备坐地起价,那女郎中便逐一给他们下了这种随时可能暴毙的毒药。”

逼着他们不得不将粮食以低价卖给百姓。

可这女郎中仿制了赤鎏金,却仿制不出解药,被她下毒的商户全部因七孔流血而死。

冯嘉幼心中敬她是位女英雄,但她的行为极难逃出律法制裁:“后来呢?”

“后来她被判流放,押送去往黑水城。三年后朝廷丢掉了黑水河流域的统治权,架格库也失去了关于赤鎏金的记载。”

谢揽提着茶盖的手一颤,盖子落回瓷杯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沈时行的话匣子被打断,看向他:“谢兄,怎么了?”

冯嘉幼也望过去。

“手麻了。”谢揽重新提起茶盖,低头喝茶,将自己纷乱的情绪隐藏于袅袅茶雾之中,“两位继续。”

沈时行大抵是发现两人只顾着聊天,一直将谢揽晾在一边,随口问道:“谢兄知不知道黑水城以及十八寨?”

谢揽故作镇定:“岂会不知,朝廷年年都要声讨的贼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他们真不是乌合之众。”沈时行连声叹息,“朝中年年有人上书,希望尽早攻打/黑水城,将整个黑水河流域的统治权夺回来,可惜啊……”

包括他父亲在内,那几个有资格做决定的高官全都目光短浅,不知这黑水之地乃是大魏的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