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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芳华(179)

她目望车尾,雪籽一颗颗落在睫毛上,眼眸染上了雾气,分不清是雪籽融化造成的,还是她稍微有了点儿泪意。

她又很快收拾好了心情,挽着谢揽回府里:“你怎么了,一言不发的,我父母和离,你瞧着比我心事重重。”

谢揽叹了口气:“我在后悔。”

“后悔什么?”

“就咱们回京那天,我开玩笑说去城外把娘接回来,真去了该有多好。”

书楼隔音极佳,起初江绘慈声音温和,没有太多声音传出来。

谢揽也没想过听墙角,一直在安慰冯嘉幼。

后来江绘慈开始讥讽冯孝安时,声音明显拔高,而谢揽从书楼出来之前推开了小半扇窗,他就不可避免的听见了几句。

“娘会死心,就是因为回京这几天二叔不去接她。”提到这一点,谢揽也很有意见。

之前他一直催二叔去接,好陪着冯嘉幼一起过生辰。

毕竟这是冯嘉幼第一个父母都在京城的生辰。

“现在连我也觉得二叔真是活该,他就不适合有媳妇儿。”换成谢揽,这世上根本没有比去接冯嘉幼回家更重要的事儿,天上下刀子都拦不住他。

冯嘉幼挽着他慢慢走,不说话。

雪籽下的越来越密,但气温还没那么低,落在身上很快融化成水。

谢揽接过家仆递过来的伞,撑起来罩着两人。

冯嘉幼突然停下脚步,谢揽被她挽着手臂,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有些发抖:“真的很可笑。”

谢揽不解:“谁可笑?”

冯嘉幼看向书楼方向,目光沉沉:“我整天恼恨他,却偏偏有些地方像极了他,实在是非常可笑。”

她早两天也盼着冯孝安将母亲接回来,陪她过生辰。

可当她在家门口瞧见被拒之门外的裴砚昭,知道冯孝安闭门不出的原因后,她竟然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因为对方是她最恨的裴砚昭啊。

能将裴砚昭踢出玄影司,给谢揽让位置是多好的事儿。

她猜,冯孝安应该也有给她报仇的意思,毕竟十五岁生辰那天,裴砚昭将她扔去了山坳里,成了她的噩梦。如今又是她的生辰,也来折磨折磨他。

可她只顾着自己,忽视了母亲的感受。事情闹到这一步,她是不是也有一定的责任?

冯嘉幼手臂收紧,紧紧裹着他。

谢揽见她怪怪的:“你怎么了?”

冯嘉幼摇摇头:“你背着我走吧。”

“累了?”

“不累就不能让你背着了?”

瞧她一脸疲惫,谢揽将伞递给她,半蹲了下去,拍拍自己的肩膀笑道:“今天是你的生辰,你最大,莫说让我背着,骑我头上都可以。”

冯嘉幼趴上去,被他有力的手臂箍住腿弯,随他起身。

她搂着他,下巴搁在他肩上。

她越搂越紧,都给谢揽勒的有点喘不上气儿。

谢揽感觉着她越来越不对劲儿:“你有情绪不要憋在心里,小心你的心疾。”

“我没事。”冯嘉幼摇摇头,忽然想起来问,“夫君,你现在有打算要孩子么?”

谢揽听得想笑:“这是我能打算的?”

昨晚想着她该休养好了,想和她试试是不是一回生二回熟。

坦白点说,是他忍不住了,晚上和冯嘉幼一起被关在房间里,如同顶着烈日在沙漠里行军一般,渴得他浑身冒火。

于是从辰时一刻开始,谢揽就坐在书案前面和她手里的卷宗争宠,好不容易成功了,才刚抱上床,突然又跑了。

冯嘉幼知道他在阴阳昨晚的事儿,尴尬道:“我又不是每天如此,昨晚上的案子,是最近令三法司都束手无策的疑案,我也犯了难,才会过分投入,那会儿恰好灵光一闪……”

她不好意思,用脸颊蹭蹭他的耳朵:“是我不对,今儿晚上……”

谢揽朝一边歪脑袋,躲开她:“别了,我知道你今晚心情不好,没必要来讨好我。而且,你先把那桩案子理出个头绪再说。”

冯嘉幼记下了,想知道他对她还有哪里不满,往后她要多加注意:“那除了这点小事儿,其他的……”

“这点小事儿?”谢揽气不打一处来,想将她扔下来抽她的屁股,“这是小事儿吗?从前你整天撩拨我,逼我就范的时候怎么不说是小事儿?现在得手了就成了小事儿,你的良心呢?”

冯嘉幼:“……”

说的她像个负心汉似的。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沉闷的心情终于稍微缓解了一点。

谢揽严肃道:“和你说正事儿,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啊,等一下,先别忙着回房,去书楼,我想和你二叔聊聊。”

谢揽却在岔路口迟疑着停下了脚步:“不好吧,二叔已经很惨了,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今天先饶过他怎么样?”

冯嘉幼道:“放心,我不是去奚落他的。”

……

再次回到书楼,两扇门紧闭着,推也推不开,谢揽敲了敲门:“二叔?”

没有人理他。

谢揽又说:“幼娘有事儿找您。”

过了一会儿,门被从里面拉开,冯孝安站在门槛内,看向台阶下的冯嘉幼。

“进去说。”冯嘉幼解了披风递给谢揽,让他先在外边等着,随后绕开冯孝安,走进书楼里。

偌大的书楼只点了一盏灯,昏暗之下,还有几分渗人的压抑。

冯孝安重新关上门,走回来坐下。

冯嘉幼来到书案前,扫一眼桌面,他手边空空如也,刚才应是一直呆坐着。

冯孝安由着她看,颇为艰难的抿了抿唇:“我这般处境,有没有令你解了些气?”

“我不是来看你的笑话,是想来回答你的问题。”

冯嘉幼将案台上的灯给端走了,挨个去点壁灯,“你说的没错,关于机不可失的事情,我也认为要先做。换成是我,谢小山非要计较,我大概也会觉得自己很委屈。”

冯孝安看着她一手端着灯盏,一手扶着梯子,熟练的在那爬高上低的点壁灯:“但是……?”

冯嘉幼点完一盏,罩上纱罩:“但是他不会太计较,因为他知道我有心。而我也不可能像你一样总是一意孤行,闷不吭声,全靠对方来猜,猜多了是会累的。所以我们两个本质上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她做事之前,会提前让谢揽知道,会和他有商有量,即使最后不听他的意见,不顾他的反对,至少不会忽视他的感受。

点燃了十来盏壁灯,书楼内终于变得亮堂堂的。

冯嘉幼端着灯走回来,“哐当”一声重重落在桌面上,清晰的看着他:“你的错不在于机不可失,错在你只让舅舅去当说客,不曾亲自写一封信去安抚娘。娘在意的,是你根本就没有这个去安抚她的心。”

不知是被母亲给惯坏了,还是母亲在他心中的分量太轻。

也或许是他日理万机,承载着太多人的希望,同时承受了太多的压力,无暇分心,一时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