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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臣(87)

作者: 木白苏 阅读记录

江稚鱼这几日得了闲,简是之也终于有了机会得以日日贴在她身边,赶上镇里集市时,他便会在天亮前赶远路入城为她买来各色软糯的糕点。

江稚鱼从不是挑嘴的人,却不知为何,入夏以来,她便没什么胃口,简是之只想着是军中饮食粗俭,她不大习惯罢了。

这日他在镇上集市逛了一个时辰,好容易发现了一家与京中小食味道很相似的店,便将其中各式糕点几乎买了个遍,赶着回去给江稚鱼改善口味。

只是他满心欢喜将吃食递至她面前,江稚鱼却只是拿起闻了闻,张口欲咬时,却一下向旁俯下身,手捂住胸口一阵恶心。

简是之连忙走至她身侧,扶起她急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江稚鱼压下那一阵恶心的感觉,话音也弱弱的:“我也不知道,只觉什么也吃不下,大抵是天气炎热的原因。”

简是之深皱起眉,拔腿就朝外走:“我去请郎中来瞧瞧。”

不多时,简是之焦急地赶回来,身后是旁日里为战伤士兵救治的殷大夫。

殷大夫放下随身携带的小箱子,从中拿出一块垫巾,便对江稚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老夫先为江大人号脉。”

江稚鱼老老实实将手腕伸去,简是之则是在一旁万分担忧地瞧着,眸光未移开过半分,好似生怕一个不留神,郎中便诊出了什么要命的病来。

却不过只一会儿,殷大夫便点点头收回了手,心里已有了定论,便张口问江稚鱼道:“大人的月信,可是推迟许久了?”

江稚鱼平素月信本就不准,她也不大在意,现下他一提,这才发觉,自己好似已有三月未来月信了。

她如实相告,殷大夫便又点了点头,忽而展颜一笑,对二人道:“王爷王妃大可放心,王妃这并不是身体有疾,而是一桩天大的喜事,王妃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殷大夫语调平淡说出这一句,落在江稚鱼与简是之的心里,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方才把脉,王妃虽身体康健,却连着几月休息不好,气血虚亏,故而眼下有了身孕,万要好生安养才是。”殷大夫又嘱咐了几句,才提起药箱离开。

待到送出殷大夫后,简是之才好似猛然反应过来,一下屈身凑至江稚鱼的小腹处抚了抚,好半天才语调颤抖地挤出一句话。

“我……我要当父亲了?!”

面上心里的激动喜悦,丝毫不加遮掩。

江稚鱼也是同他一般的欢喜,但喜悦之余不免就想到了眼下的处境。

她在前线征战,为国之重事谋略策划,连沾染风寒高烧数日都不得空去休息,又如何能安下心来好生养胎。

如此一看,这个孩子来得倒真不是时候。

第64章 、虚假繁荣

齐王妃有孕一事自然第一时间传入皇帝耳中, 帝大喜,当下便宣了简是之来见。

皇帝在军帐内左右踱步, 许是因着数月征战, 面容上平添了无尽风霜憔悴,此刻却展颜而笑,素日里未曾舒展过的剑眉也松缓了下来。

简是之抬帘入内, 施了一礼。

皇帝边让他入座边道:“今夕不同往时,你竟是要当父亲的人了,而朕, 竟是要做皇爷爷了。”

皇帝说着, 眉梢嘴角是挂不住的笑意。

还未等简是之答话, 皇帝便又拊掌笑道:“这个孩子来得好,是顶顶吉利的意头, 又是朕的头一个孙辈, 朕便是要将整个大梁最尊贵的都给他。”

皇帝在账内走来走去, 欢喜之盛就是无法镇静落座,连平日里不怒自有的三分威严都消散了,此时此刻便就是如寻常百姓家的长辈一般, 为即将到来的新生而欢悦。

“朕要亲自为这孩子取个名字。”

听了这话,简是之立时自椅子中站起身,拦道:“陛下, 这不合规矩。”

依照大梁百年来的习俗, 皇帝赐名虽不鲜有, 但最早也是满月之后, 像如今刚有孕三月便赐名的, 实在找不出一个, 况且只是齐王的长子, 来日长大成人亦是亲王之位,与皇族大统并无甚干系。

简是之出言劝阻,只怕陛下此举令太子心生龃龉,更是怕有些言官借此挑拨。

皇帝不会想不到这些,却忽略了简是之,兀自摩挲着下颌,思考了一阵,更亮了音色开口:“依朕言,若是男儿,便取佑程二字,是为承天之佑、前程锦绣之意,而若是女儿,便叫懿婕,取嘉言懿行,婕妤美好之意。”

简是之从旁定定听着,竟有瞬间的恍惚,只觉得眼前这位黄袍在身的帝王忽而步入了凡俗,他此刻的欢欣模样,丝毫不糅杂任何的国家或政治的杂质,他只是一个爷爷,只是他的父亲。

简是之从未见过他这般,印象中似乎也从未有过父亲这个身份,纵是私下里,他也极少唤他父亲,自打他明是非开始,便知晓他生在皇家,这里只有君父,没有家父。

而皇帝这些年对他的耳提面命,亦是站在这个国家的至尊之位,他教他,要免私情,要敛嗔痴,要一心为民,他自然承认他是个好皇帝,却从未觉得他是个慈爱的父亲。

他原以为这位冷冰冰的帝王是不会为亲情触动的,但见眼前这一幕,年逾半百的人因为一个新生即将到来的消息竟红了眼眶,如何能不叫他动容。

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即使帝王家亦是如此。

许也是察觉到了自己此刻的异常,皇帝转移了话题:“战事快结束了,待到回京后,你求的那件事,朕会极力满足你。”

简是之转了转眸子,这才想起皇帝说的是哪件事,便是出征前他欲言又止的去往江宁一事,他原以为陛下会驳回的,就如他从前一直不时告知他的,要为了大梁的社稷留在京中一般,却万不想,他是理解的,并且记了这许久。

帐外风沙滚过,简是之忽而无话,他好似发觉了自己的狭隘,对于父亲的偏见与自己一直以来的自私。

皇帝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轻轻叹息了一声:“我儿啊,你该原谅爹,国与家之间,我能舍弃的,也唯有这点可怜的父子之情了,是以这么多年,明知你志向不在朝堂,却一次次忽略你的感受,逼迫你长成这个样子,每每念及此,朕又于心何忍。”

简是之整颗心好似被揉搅了一般,见皇帝擦了一下眼泪,又喃喃道:“你大哥,便是被朕逼了二十余年,这许多许多年里,不是没有人对朕说过,他根本就不是做太子的料,可是朕太过偏执,朕总觉着朕的长子,该是无所惧的,但朕错了,朕瞧着他失意落魄,苦苦求索,朕才知道朕错了,出征前朕在佛堂问自己,朕究竟想要的是什么,这困扰朕许久之事或许已有了答案,待到这仗一打完,朕便放你们两个去过自己的日子。”

皇帝握起简是之的手轻拍了拍他手背,这是他们父子这二十多年来最亲密的动作了。

他感受到父亲带茧的宽厚的大手,一如幼时手把手教习他练字一般温暖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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