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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鹭起(124)

作者: 贺昙 阅读记录

“也就是说,倘若凌赫还没来得及动手,今日这一战也逃不过向聂檀请罪,二人定会起嫌隙,聂檀的死期也就到了。”林翡分析道。

萧旻颔首:“今日凌赫要见林将军,或许是想提前透个口风,加之并未为难林校尉和杨女郎,也可见其谋和之意。”

听到这里,林翡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聂檀被杀,凌赫求和,自然对巍州军最为有利。

聂檀平日不在人前用拐杖,总是强撑着,不愿暴露腿伤,房中倒是常放着一把紫檀木做成的拐杖,此刻正在凌赫手中。

他跪在聂檀面前,双手托起紫檀拐杖:“请司徒责罚。”

聂檀定定看着他,违背军令,擅自命水师登岸作战,被雍州贼人将楼船尽数劫走,若按军法,他被斩首不说,还要连累亲族。

可这孩子除了两个妹妹,再无亲人。

当年桀骜不驯、沉默寡言的总角小儿,是自己一手养育栽培,教他兵法枪棍。

虽恼他狂妄愚钝,但又如何真能狠下心来处置他?

“打你两拐杖有何用?你难道不清楚犯了何等重罪?”聂檀夺过拐杖,恼恨地说。

“如今兵士凋

残,京师无援,北边的叛军攻到凌霄关下,真像当年那一仗。”凌赫跪得笔直,垂着头,面目隐没在灯火的阴影中。

聂檀皱眉斥道:“此等危急存亡之时,你竟回想起旧日故事来!如今是我们困守凌霄关内,你阿娘当年是攻城的,有何相似?!”

“那义父可记得当年坐困凌霄关的是谁?”

二三十年前的旧事,又只是前朝守城的武将,聂檀哪里会放在心上,一脸不耐烦:“有话就说。”

“他姓何,本是莱阳府的府兵都尉。莱阳府被攻破后,他和兵士们携家带口退往凌霄关,协助凌霄关将领李长龙一起守住这通向京城的最后一个关隘,李长龙就是李宣威的叔祖父。”

聂檀听见“李宣威”的名字,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这等隐秘之事他确实不知,可凌赫又是如何知晓?

“世人只记得‘血战三日’,却不知在此之前,凌霄关已被包围一个月,羡山山顶上的树皮都快被扒干净了。援军迟迟不到,李长龙将军被逼无奈,只能开城门迎战,当天夜里和侄子李冀双双战死沙场。”

“何都尉领着剩下的士兵又战了两日,个个面黄肌瘦,连甲都撑不住,怎么可能打得赢?何都尉死死抵抗,凭一己之力砍杀了数十叛军,最后死在阿娘的长枪之下。”

“阿娘敬佩他的勇武,结果他之前问他可有遗愿,他说有一妻三子女,甚是无辜。却不知他倒在长

枪下的那一刻,站在城楼上一直远远看着的妻子,纵身跳下随他而去。”

聂檀的腿有些颤抖,他警觉地盯着凌赫:“你……你莫非是他的……”

凌赫抬起头,双目饱含赍恨之情:“你们为保世家豪族的地位累代传承,背弃前朝旧主,向叛军示好,斩断京畿送往凌霄关的粮草兵源,暗中助他们破关入京。聂家一跃居于各世家之上,好一个冠族盛门!”

在聂檀呼喊前,凌赫的手已扼上他的喉咙:“你也无须辩驳,这二十多年来我早将聂家查得清清楚楚,断不会冤枉了你。你们手上沾的血,远不止这些!表面上是名士风流,背地里做的尽是这等惨毒之事。”

待聂檀不再挣扎,凌赫松开自己被抓出数道血痕的手:“死在凌霄关,就是你的归宿。”

他们兄妹三人被收养后,不能再用旧姓,皆以“凌霄关”的“凌”字为姓,牢记血海深仇。

他身为长子,以阿耶姓氏“何”的谐音为名。

两个妹妹则保留阿娘起的乳名——“瑶华”“稚君”。

原本是怀着她们一个如美玉如繁花、一个永葆童稚的期望,但这美好希冀却都在战火、阴谋和私欲中化为乌有,只留下了这两个名字。

第六十一章 式微胡不归

(六十一)式微胡不归

聂司徒悬梁于凌霄关的消息传回京城时,诸人皆惊疑。

这般争强斗胜的一个人,怎至于输了一场大战就悬梁自尽?凌霄关尚且未破呢!

聂家人更是惊怒不已,司徒腿伤复发,怎有气力悬梁?定是有人谋害!独子聂嬴、嫡孙聂炜皆不愿服斩衰,誓要见到遗体查验个明白。

晏如陶听闻此事时,刚代主上为孙衍上了三炷香。虽则早前已致仕,众人还是称他一声“老丞相”,吊唁祭奠的人接踵而至。

因是天使,又是新封的“豫安伯”,孙家众人对晏如陶格外热情。这也是他头一回与孙家三郎孙淳打交道,因非长子,他在一众服斩衰的孙家人中并不显眼,晏如陶是看见孙显才确定。

近日他常与孙旻、孙显还有沈家人来往,今日也看见了沈权,还与他交谈了几句。

聂檀悬梁之事经庭中吊唁众人私语传递,引起一阵骚动,传到沈权这里时,他险些就要绷不住笑出来,晏如陶轻咳了两声提醒他。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莫显露出来,晚些回府上再同你阿耶商议。”晏如陶低声提醒他。

晏如陶也不好在丧仪上给孙家人递话,离开孙家后先回去同阿娘商议,然后母子俩一起入了宫。

霁云宫内一隅,蜷缩在床榻上的人昏迷不醒,趴在旁边的阿鸾涕泪不止,轻声唤他的小字:“阿璋!阿璋!你醒醒呀……”

自打假邸报的

消息传开,他这被谣传登基的“九皇弟”就备受磋磨,封了个“康王”的名号后,被太后赶去空空如也的霁云宫,身边只留了两个照料的宫人,也都不尽心。

他本就体弱多病,十余年的养育情分一朝散尽,封号里“康”字的意味实在令他难堪寒心,成了他的催命符,没过几日就在惊惧中病倒,也无人请医问药。

他一度以为自己要在混沌病痛中离去,迷蒙之间看到了阿鸾的脸,他奋力推开,喊道:“我一人入鬼门,你不要来,你回去!”

但在阿鸾看来,他推拒的手绵软无力,喃喃低语要凑近才可听清。病入膏肓的人,还在惦念着自己的安危,阿鸾不禁泪水涟涟。

她攥住他的手,像耶娘、兄姊每次抚摸病中的自己那样,探出一只手摩挲着他的额头:“阿璋,我向太后自请来照料你,今后我也在霁云宫,你放心,我会救你的……”

也不知他究竟是听明白后放下心,还是再次陷入昏迷,最终不再挣扎言语。

阿鸾想找晏郎君援手,但是如今她的家人皆为“叛臣”,太后能留她一条命已算仁慈。天明宫莫说进去,就是靠近都不能,又如何见得到晏郎君?

之前在承祥宫时,春茶娘子还会时不时关照她,晏郎君虽鲜少来承祥宫,也会经常托宫人问她是否有难处。

如今在这霁云宫里孤立无助,可她又不能放任阿璋病死在眼前。

初入宫时她

不敢与皇子们多说话,即便是同在承祥宫的九皇子,她也刻意疏远,可他一直温和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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